第35章

  “那你得陪着我。”她说。
  她不是随口说一说,吃完饭,要去拍戏,非要阮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牵着手,挽着胳膊,坐也要坐在一处,肩靠着肩,腿挨着腿。
  仿佛要是不贴着人,她就要当场死一死。
  也不拘于是哪个特定部位,只要挨着一处就行。
  粘人得要命。
  她又变成那个亲亲密密的爱人了。
  阮黎有点搞不清怎么回事。
  她真的是困惑了,一个人可以变得这样快,快到像闪电,像星星,白天一个样,夜晚一个样。
  徐梦舟低头看了下手机,笑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词。
  “韩书桐说要过来玩,叫我问你行不行,不只是她,还有她几个朋友。”
  “她是过生日了吧。”阮黎收回思绪,“可以来,明天正好船要开回去采购食材,让她跟着来。”
  “你怎么记得她生日。”一堆的话里,徐梦舟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背景里,吊着威压的侠士手握利剑,将一水蓝的天空划破,她眼睛看着,耳朵却凑过来,等着听一个说法。
  “我认识你,能不认识她吗?”阮黎说,“你不给她过生日才奇怪。”
  “我前几天还在想,你是不是要回去市里,没想到她要过来,哪有寿星迁就人的道理。”
  这理由还算正当,徐梦舟示意摄影调整机位,把刚刚的动作再拍两遍,偏过头和阮黎说:“我有正经工作,走不开,她那儿离了两天也没事。”
  ——可她今早上才耍赖说要放一天假。
  阮黎抿着唇笑,不戳穿她的话。
  在室外工作,最怕的就是晒,虽然岛上日头不算大,可干巴巴顶着大太阳,时间久了难免难熬。
  小杨把要拍的剧情列成表,徐梦舟给画了范围,每天只要拍完该有的戏份,就可以休息,想玩可以去玩,只要不耽误第二天拍摄就行。
  她是来拍戏拿奖的,不是和演员结仇过不去的,工作做好,徐梦舟就是一个无比大方的人。
  今天的戏份搞定,每个人的状态都还可以,几乎一条过,早早就收工了。
  徐梦舟就要拉着阮黎去海边捞螃蟹,抓蛏子,傍晚的海面是浓郁的橘子红,葡萄紫。
  海滩沙子细腻,软泥似的,可拖鞋踩着还是嫌硌脚,又不敢真把鞋脱了,赤脚落地。
  虽然没有玻璃碴,但扇贝和螃蟹不是闹着玩的。
  徐梦舟饶有兴致地挖了好一阵,逮着一个气孔就伸手戳,一连翻到好几个不能吃的,她就兴致缺缺了。
  她并不认识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吃,是阮黎知道。她每抓起一个就要送到阮黎眼前,后者摇摇头,她高兴的脸就垮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徐梦舟说:“太热了,我想回房里吹空调。”
  也不知道是真的热,还是觉得丢脸。
  “热了还是恼了?”
  “我怎么知道!”
  徐梦舟踢了一脚沙子,脚趾吃了沙粒,她更不高兴起来,心里一股脾气涌上来,让她使劲跺了好几下脚。
  火气来得莫名,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抬起眼,神色是自己都不清楚的仓惶。
  “我有点心慌,咱们还是回去吧。”她找补道,“太闷了。”
  阮黎只是打趣一句,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反倒把自己惊了一下,
  她心底那些勉强按下的心事,又飘飘绕绕地浮起来。
  “好,回去。”
  阮黎说着,握住徐梦舟的手——潮热的,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她握得紧,几乎要把骨头融在一块。
  “叫厨师做冰淇淋给你吃。”
  她的声音还是稳的,仿佛此刻起了台风,海啸,她也还是这样稳,掺着一点笑,尾音却不干脆了。
  拖了一截长音出来,发着颤,又被下一个字快速盖住。
  晚上洗澡的时候,阮黎刚冲了一会儿水,徐梦舟就闯了进来。
  她们这一天,几乎都没分开,现在连洗澡也要黏着。
  徐梦舟先进来,才褪下衣服。好在浴缸够大,装得下她们两个。
  何况阮黎也不占地方,她躺在那里,只除了头发和眼睛是黑的,其余都是白的,仿佛和浴缸融做一处,不分彼此。
  她是一道白色的冰奶冻,要化在热水里。
  徐梦舟便伸手去捞,一只手抓不住,她索性人跟着下水。
  可真挨在一处,她又什么都不做了。就是躺着,依偎在一块,暖金镶在白玉上。
  她瞧起来像有心事,可面上痴痴的茫然,仿佛自己也不知道为了点什么。
  阮黎应该问,她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可话也说不出嘴里去,她同样有一腔的心事,谁也开不了口,只能自己忍着。
  “我们像不像一胞的姐妹?”徐梦舟忽然说,音量不高,连水都没有震动。
  “一胞胎生的,赤条条的蜷缩在一起。”她喃喃地念,“体内淌着相同的血,最密不可分的关系,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
  她本来是躺在阮黎身上,没太久,就想起来这人体弱,小心翻过身,让人枕着自己。
  热水一波波冲着她的腿弯,脚心,两个人*的心跳渐渐同频,一起撞着胸口,像要把肋骨撞断,打破皮肉的包裹束缚。
  “我可能是最近看了文艺片。”徐梦舟恍回神,“说的什么,文绉绉的……”
  她大概是想要笑,只是怎么看起来都不像。唇线弯弯扭扭的一条,打着波浪线。
  “我有点心慌。”她说。
  不是调/情的那种,让阮黎去摸她的胸口。
  徐梦舟怔愣愣似的,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紧张感,像看不见的蛛网,套在脖颈的绳索,一点点收紧了,让她喘不上气。
  “……可能是水土不服。”阮黎顿了顿回答,她的睫毛向下滴着水,一滴一滴,落在面上,“是气候的缘故。”
  “应该是的。”徐梦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
  仿佛只要阮黎还在她身旁,随口说的什么,是安慰的话,就可以生效。
  她又高兴起来,去啄阮黎的唇,小鸟似的,一口接着一口。
  她笑起来,阮黎就也跟着噙着一点笑,浴室水声潺潺,她们的身体隔着水流,时而靠近,时而贴近,皮肤像绒布似的。
  窝在一起许久,终于有了点暧昧感。
  徐梦舟拨弄着水,去擦阮黎的胳膊,剥了壳的荔枝,透着水。
  她有点想咬上一口,真挨着时,却只是轻轻抿了一下,连点红印都没留。
  一路从白润肩膀吻到指尖,才放嘴里含了含,也没舍得下口。
  好似阮黎是雪做的人,沾不得一下。
  既然是雪做的,水自然最好也不要碰。
  徐梦舟把她抱出来,用浴巾擦干了,仔细裹上,才抱着送回屋里。
  二人倒在一起,把床压得吱吱叫。
  这天阮黎没喝养生汤。徐梦舟去劝,她只说是喝腻了,又劝,她才说一人一半。
  没法子,徐梦舟只得捏着鼻子咽。
  后半夜的时候,阮黎还是醒了。
  她是被吵醒的。
  徐梦舟在地上晃荡,遛弯似的,一圈圈走。
  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阮黎镇定极了,她早有了一些猜测,掀开被子下床,也没开灯,只点亮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光照在地上,只靠一些散射的余光,昏昏暗暗,稍微能照到人脸。
  徐梦舟闭着眼睛。
  她根本没醒。
  是在梦游。
  阮黎定了定神,她思索着,试探着悄声说:“舟舟?”
  徐梦舟果然回应了,“阮黎,阮黎,我最讨厌你!”
  这话阮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痛不痒,旧的问题解决了,倒是让她更积攒起了一些疑惑。
  她想了想,又说:“天黑该睡觉了。”
  说完就去牵徐梦舟的衣摆,这人嘴上还在说一些阮黎的坏话,却也不尽坏,翻来覆去就是一些讨厌,可恶之类的词,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简直像是换了张嘴,瞧不出她在剧组里大杀四方的气势。
  嘴上说着,倒也老实,被人牵着就跟着走,又躺回床上去了。
  梦游是件稀罕事,尤其对徐梦舟来说,这人梦都不做两个,一觉到天亮,平日里翻身都不翻一下。
  绝对有问题。
  再到了白天,阮黎还被人牵着,坐在遮阳伞下看人拍戏,可太阳毒,伞下也不凉快。
  没晒上半个点,徐梦舟就催她回房,依依不舍的,手上不愿意松开,到底心疼占了上风,亲自把人送了回去。
  阮黎得空,立刻就给约好的心理医生打视频过去。
  大家是老熟识,闲聊两句就进入正题。阮黎把失忆的事简单说了,着重讲了徐梦舟的变化,最后才问起梦游的事。
  “她是压力太大了。”视频对面的人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关窍,“人的潜意识是很奇妙的事物。如果外显的主意识是岛屿,那潜意识就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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