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然后,摔到一个肉垫子上。
徐梦舟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将人搂住了,“我说了让你不要爬,你非要跟过来,觉得命太长不想活了是不是?”
“……没有。”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没有,智商没有了是真的!”
徐梦舟冷着脸:“我送你回镇上。”
“一来一回会耽误很多时间的,”阮黎摇着头,恳求似的抓着她的衣领,“我之前也爬过山,只是最近还有点虚,舟舟,我想你了,才来找你……我不想自己待在宾馆里。”
徐梦舟的表情愈发冷峻,好像她的眉毛眼睛都单独拿到北极去冻了冻,嘴巴更是刚从冰砖里敲出来,一点点打着小哆嗦。
她抖了好一阵,抓着阮黎的手一会握紧一会松开。
阮黎以为她会说什么,可没有。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她坡下的位置,蹲了下来,低声说:“你趴上来,把帽子戴好。”
她要背她上山。
阮黎压平嘴角,非常努力的,后来实在压不住,她只好把嘴唇整个抿进去,藏起来。就算这样,笑意也要偷偷从眼睛里跑出去。
她调整好帽子,趴到徐梦舟的背上,胳膊搂过脖颈,紧贴着压到背上。
她们不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在一起的时间短暂,可这一回又重新挨着,却好像短暂的那份才是从前,更从前的时光已然不存在了。
是假的,梦里的,在一起的时日才是真实的。
徐梦舟将胳膊从阮黎的双腿下绕过,拿小臂承着重,手去托起大腿根,拿掌心当椅子垫。
这样背,背上的人不需要使多少力气去搂也滑不下来。
两个装道具的袋子一左一右挂在身体两侧,袋口让阮黎踩着,也不去管会不会有泥掉进去。
她朴实得像从水田地里走出来的老农民,背上背着最要紧的药罐子。
阮黎将耳朵贴近徐梦舟的颈窝,她又能听见其它声音了。
硬邦邦的涤纶外套互相摩擦着,像两个螃蟹壳在蹭,她充当坐骑的那个人呼吸频率不变,只是稍稍重了一些,恰好能让她听见。
那些气流,从徐梦舟的身体里游走过一圈,染上温热的体温,散在清凉的山风里,个别有些走错了地方,洒到她手背上,像被猫尾巴轻轻扫过。
她的坐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要向你道歉。”阮黎说,贴着徐梦舟的耳垂,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悄悄地吹进后者的耳朵里。
徐梦舟眨了下眼睛,又听见背上的人说:“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心里头一下卸了劲,又或者是提起劲来,“你用花言巧语诓骗我的时候,难道还是对的了?”
“我怎么叫诓骗,我嘴里的话,哪一句不是实话?”
徐梦舟听笑了,气笑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说我们接吻……第一次接吻的细节,根本在外头说不了,我们从来就没接过吻!”
“对啊,所以说不了。”阮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歪着头,手指去拨弄这人的拉锁,“我可没说错。”
“不过,想想后面的事,你把我按在床上,我的舌头都让你吸肿了,这种话,的确也不太适合放到外面来讲。”
徐梦舟只恨自己没手能空出来,眼看着旁边又路过一位,她急忙高声道:“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哈……”
路过的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应和着接话:“是还挺凉快的……”
徐梦舟又跟着打了两句哈哈,放慢脚步,等人走过了,她扭过身子,牙根都要咬碎了,压着声音大叫:“你干什么!”
“证明我说的话是对的。”阮黎说,“你觉得呢?”
她不用自己走路的日子大概是太悠闲了,拽着徐梦舟的衣服拉链,一会向上,一会向下,拉得咔咔响不停。
又去贴徐梦舟的脸,凑到她耳边,蛊惑似的说:“不然,我再说说别的,就说我们第一次上床,你都要把我裙子扯破了……”
“你闭嘴啊!”徐梦舟真恨不得再长出一条胳膊,好把这个人的嘴巴捏住,“知不知道什么叫隐私,这种话是能在外面说的吗?”
“我也是这样说,可你非说我说谎。”阮黎叹着气,好像她很无奈似的,“我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洗清冤屈了。”
“你!”
“嗯?我怎么?”
徐梦舟掂着她,生气时握紧手,却握了一团软肉。恍然发觉还有个人在自己背上,她正背着这个可恶的人。
她一下就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把你扔地上,让你自己爬上山去。”
“啊!对不起。”阮黎貌似真害怕了,软着声来道歉,“没有你我一定上不去的,你把我扔下,所有人都会笑话我的。”
徐梦舟自觉抓住了她的把柄,得意地哼哼两声,“怕了就老老实实的。”
她敞开了话头数落:“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大放厥词,大言欺人,你的心肝都是黑透了的,我好好的清白的身子都让你占去了……”
阮黎扑哧一声,实在没忍住笑。
不知道是不是徐梦舟最近想着剧本的事,看了好些古代的白话小说,一急了就开始乱说话。
什么清白也挂在嘴边,乱七八糟的。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不妥当,仍然梗着脖子,接着批判:“你就是个纯粹的小人,包括现在,也还拿这些花花的话来调戏我,逗我。”
说着说着,不知道那句话戳动了她的气穴,徐梦舟忽然又生起气来,“我真讨厌你,阮黎,我恨死你了。”
然后,她把嘴巴一闭,闭得像蚌壳一样紧,什么话都不说了。
只顾着低头往前走,浑身的牛劲,背着快百斤的人,仍旧超过前面的那些,先一步翻过山头,把阮黎放下。
“下去不费力,你自己走吧。”
阮黎正茫然着,就被人放在地上,踉跄了一下才扶着树站稳。
再抬头的功夫,徐梦舟已经走出去好几米,几乎像踩着轮滑鞋往下滑。
两个装道具的大袋子被她颠起来又落下,她用手一兜,宛若提着两桶水,草上飞似的一路冲了下去。
怎么还有人给自己说生气的。
阮黎站在原地,指腹按在粗糙的树皮上,她那张隐去淡粉的素白的脸,也像蒙上一层雾似的,叫人读不分明。
刚才不是聊得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就生气了?
她一句一句回想着徐梦舟说的话,恨不得把每个字都翻来覆去念上一百遍。
然而她还是不懂。
最开始徐梦舟刚失忆的时候,她们不也是这样说话,为什么现在反应不一样了?
感情的事,爱的事,对阮黎来说,比新学一门语言还要困难得多。
她站在那里思索着,困扰着。
突然手上传来细微的麻痒,阮黎转头去看,一直硕大的黑蚂蚁正在她的手指上奔跑,一眨眼就跑到了手背上,眼看着还要继续向前进发。
阮黎惊叫一声,急忙甩着手,将它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这棵笔直粗壮的大树,她也不敢再挨着,匆匆忙忙迈开腿,奔着徐梦舟的背影去。
脚赶着脚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因为瞧见前面一丛草叶上,趴着一只黑溜溜毛绒绒的大虫子。
阮黎的腿一下僵住了。
她胳膊也僵住,胸口也僵住,眼珠子甚至不敢移开。越怕越盯,越盯越怕,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那虫子在她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比房子还高,遮天蔽日。
刚才上山的时候,她也没见到这些东西。难道是太累了,只顾着喘气,眼神也不好使。现在休息好,视力又恢复了?
她站在那里,硬邦邦像一棵树杵着,却没谁觉得她有事,只以为是在休息。
但徐梦舟又折了回来。
脸色比熄了的屏幕还黑。
“你又怎么了,叫什么?”
她出现,正好把那条虫子挡住了。
“有个毛虫……”阮黎红着眼圈,冷汗要在她脚底淌出一条小河,脸白的要透出身后的影子。
徐梦舟赶紧绕着她转了一圈,“哪儿呢,爬你身上了?在哪儿?”
“没有,没有……”阮黎轻轻吸了一口气,“在对面的草上。”
徐梦舟又站到她旁边,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下就找到了。
她快走两步,手里掰了一根树枝,一脚给虫子踢开,再跑过去,搁落点用树枝挖出一个小坑,将它埋了,上脚踩了好几下,把土踩得结结实实。
“这你也害怕。”她走过来,微微摇着头,“胆子比针尖还小。”
徐梦舟心里还想再嘲笑两句,可看着对方惨白的面容,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去了。
她憋着一股子气,冷声道:“跟我后面走。”
手里提着树枝,像握一把剑,把路过的草啊藤啊都打一遍,抽得枝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