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孟珚呆呆地站着,任由晚风割过她的脸庞。心是冷的,再怎样温暾的风,都猎猎袭人。
她的心,依然如刀绞一般疼痛着。可是她却在这疼痛之中,又深味到一种赎罪的快意。
闭上眼睛,还是能够看见慕兰时对她投来的嫌恶目光。可就是那样的冷眼,偏偏能将她点燃,偏偏能让她欲罢不能。
这千刀万剐的滋味,都是她的报应。
但是她绝不会止步于此。孟珚含着泪,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现在的戚映珠,哪能给慕兰时什么东西?只有她才能帮她。
因为她们两个人才最相配。
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世家名门,找不到比她们更合拍更相配的道理。
***
本来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记录已经够烦人了,偏偏出来的时候还碰见这个如同冤魂一般的孟珚游来荡去,慕兰时坐上马车的时候,整张脸都已经垮了下来。
阿辰问她:“主上,直接回去么?”
偶尔有些时候,主上会选择去那戚小娘子的院子里面。反正主上前段日子在谷雨雅集上,向众人公布了她们定有婚约,现在去拜访也没有什么问题。
阿辰其实乐见她们见面呢!所以就多问了一嘴。
慕兰时却睨她一眼:“若不直接回去,你想去什么地方?”
阿辰心事被戳破,只能囫囵道:“没,没,没,我就是随口一问。”
“呵……”慕兰时耸耸肩,懒得追究她了。
不过呢,阿辰这么提一嘴,也是给慕兰时提了个醒。
这门亲事,早就该定下来了。
有些事情虽有疑惑,但是该做就得做。
在这件事上,慕兰时忽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意志。
她总疑心,倘若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有窥伺在暗处的野兽,伺机而动。
她不能放任。
正巧,再过几日,就是戚映珠本月的第一次潮泽期。按照约定,戚映珠必然要同她度过的。
慕兰时是顶级乾元,又不曾被反标记,燎原期收放自如;而像戚映珠这般敏感的坤泽君则不同,她现在相当依赖慕兰时。
——从她俩上次的相处,慕兰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
慕兰时归家后,却发现母亲一直在房中等待着自己。
她诧异地问起:“娘,您今日怎么到孩儿房间来了?”
慕湄幽幽地盯着她,说道:“当然是为了找你,才到你的房间来。”
“您哪里需要亲自来这里?你随便转告一个下人,孩儿自会过来。”
慕湄不悦地拧眉,“呵,你这丫头,就是说得好听!倘若你娘我随便吩咐一个下人就能找到你,娘还需要亲自费这番周折找上门来?”
这是在说她整日找不见慕兰时的事了。
慕兰时自知理亏,尴尬地笑了一声:“是,是娘亲您教训的是。”
说着,她便将话题调转,问道:“娘今日过来找孩儿是何缘故?”
“我也不是怪罪你,”慕湄敛容,同时也收起了方才打趣的语气,说道,“母亲知晓你今日方从兰台东阁回来,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就算是正式入仕了。秘书郎,可是在陛下身边的官,你得仔细着些。”
慕湄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女儿的周身上下。
她本来应该要说什么的,而且应该要说许多。
但是她没有。
——她曾经在女儿的眼瞳中见过,浸润过黄泉水一般锋锐的眸光。
她大概不太需要什么指点。但是慕湄还是想来提醒她一嘴。
慕兰时也理解了慕湄的意思,回答道:“孩儿明白。”
“嗯,母亲也不多言,只是多说一句话,”慕湄顿了顿,旋即道,“我想告诉你的是,陛下的身体,最近似是有变好之兆。”
本来皇帝身体抱恙,似是不日就要驾崩,皇太女和那三殿下孟瑞是摆在明面上的争斗,老皇帝就算是知道,却也因为自己力不从心而顾不上她们。
眼下他的身体变好了,这朝政啊,恐怕又有变动了。
慕兰时额前青筋猛然一跳,旋即又道:“孩儿知道了,多谢母亲提醒。”
老皇帝的身体变好,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起初,她设计的是自己入仕之后,便于接近他,不成想……
不管如何,她如今至少还是掌握了老皇帝的一些近况。
母女俩又谈了些朝政上的话题,最后是寒暄家事。
慕湄故作不经意地问慕兰时:“说起来,兰时丫头,谷雨雅集你说了些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记得。”
慕湄赞许地点了点头。
慕兰时诧异地望着她,心里面不免有些忐忑。这事情也过去有这么久了,母亲还要追究什么吗?
“你放心,我想问的是,你同那戚小娘子的婚事——”
第69章 069
婚事如何?
这个问题,顿时让慕兰时心头哑火。
诶……她和戚映珠的婚事,的确是迟迟都没有提上日程。
慕湄觑了慕兰时一眼,便知晓她在想什么,继而悠悠*道:“虽然谷雨那日我不在宴会现场,可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也清楚。”
“兰时,你很久之前便告诉娘亲了,你想同戚映珠成亲,”慕湄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凤眸中晕转出几分怀念一般的色彩,“那也不久……说来不过是你启序宴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起,兰时似乎就对那个女子有心思。
况且两人业已结契,于情于理,成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事情怪就便怪在这里。
所以慕湄必须得问问。俗话说的好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婚事迟迟不曾提上日程,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慕湄的眼珠骨碌一转,嘴角噙起一抹逗趣的笑,“还是说,你不喜欢她了?”
不是慕兰时有问题,便是戚映珠有问题,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世家大族的婚姻,多数时候并不能任由自己的安排,特别是慕兰时这种身份。
慕湄本想风趣一回,孰料,慕兰时却很快地答道:“让母亲担忧了,是兰时这些日子忙着入仕耽误了时辰。接下来,兰时便会去安排,还望母亲不要过分担忧。”
她说话时依然沉静、平稳,可话到最后,尾音的震颤,依然出卖了她的内心想法。
她说,让母亲放心,她很快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好。”慕湄依然没说什么。
她到底是慕兰时的母亲,是以,这短短的一字,并未泄露出太多她个人的情绪。
可慕湄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这事迟迟不提上日程,不是慕兰时有问题,便是戚映珠有问题。
“那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慕湄最后起身,从容离开。
慕兰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几步,说自己很快就会解决问题。
等慕湄走后,她一个人坐回圈椅上,思忖良久。
末了,慕兰时还是冷不丁地笑了出声,最后招来了阿辰。
“虽然我母亲焦急,但是这戚小娘子的潮泽期同样紧迫,阿辰,你去将她请来。”
***
一个人度过潮泽期,还是一个具有双信香的坤泽独力度过潮泽期,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
每每潮泽期来临之前,上辈子所遭受过的苦厄就会再度重现在眼前。
渴望就像万蚁噬心一般,啃咬着戚映珠因为潮泽期来临混沌不堪的心绪。
愈发迷乱,也愈发清醒。
但今生呢?
戚映珠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受。
她而今坐在去往慕府的马车里面,眼神愈发飘忽。
涌进鼻尖的,是鎏银香球里面缓缓涌出的兰芷香气。
是顶级乾元的信香,更是同她结契过的乾元君的信香,对于她来说,抚慰能力极强。
能够让她从混乱的潮泽期中安定下来。
——也让她,再也不用重新深味前世遭受过的苦厄。
就像现在一样,她的潮泽期将要来临,而慕兰时记得和她本人一样深牢抑或是又比她本人还要熟知,早早派人来接她。
当然,戚映珠大可在见面之后,哂笑她一句:“家主大人这是一朝入仕,换上官服后便不认人了,不然怎的不亲自送上门来?”
但是她俩眼下并没有见面,她也不能哂她。
戚映珠缓缓地垂眸,鼻尖翕动着,嗅闻鎏银香球里面满溢出来的兰芷信香。
前世清醒地痛苦着,到底是恨谁还是爱谁,到了最后,连戚映珠自己都不曾知晓。
今生呢?她深深地将指甲嵌入掌心,也让自己慢慢地感受,这清醒的疼痛。
但这疼痛已经不再如前世那般。
“轰然”一声,金铁交鸣,慕府朱门洞开,道上明着的长灯次第铺开,恰似一条碎金铺就的河,引她通向她的房间。
前世她饮泣掐灭深深宫闱中的残灯时,不知幻想过多少次,也有这样的灯火长街,为她铺展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