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知道他心里有火气,薛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皇帝如今信任我,我自然会扶持小皇帝做一位明君,引导他走向正途,做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王爷北上勤王,诛杀叛臣的目的已经达成,为何还不安心回到封地,难不成还另有图谋?”
姜绍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北上勤王为的就是先控制住皇帝,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逼他退位让贤,可眼下皇帝落在薛焯的手中,薛焯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他几乎算得上一无所获,让他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他怎么能甘心?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昏黄幽暗的光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痕迹,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这时,薛焯突然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江都王,你难道不怕我吗?想必你也知道我做的事,我如今把京畿的世家门阀屠得一干二净,外面的人都说我是活阎王转世,而眼下唯一能与我抗衡的,可能便是你的江都王府了。若我真想对你不利,你的处境可就威胁了。”
毕竟薛焯本人武艺不凡,而姜绍从小便身子骨柔弱,虽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若叫两人当真比武,落败的也只会是姜绍。
姜绍明显地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却也不动声色地笑道:“侯爷,你我二人如今还是盟友,又并肩作战过数次,我信得过侯爷的人品,侯爷定不是那种人。”
不,他真正相信的,是站在屏风后的那个人,那个永远会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崔遗琅此刻也感受到薛焯身上冒出的杀气,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腰间的刀柄,做出迎战的准备,夜风静悄悄地鼓起他轻盈的衣摆,衣袖上用金线绣成的赤莲在灯光上熠熠生辉。
嗯?
此时薛焯终于感受到房间其他人的气息,他惊讶地挑眉,看到对面姜绍低眉含笑地品茶,已然明白屏风后的到底是谁,没想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如意的武功便大有长进,刚才他都丝毫没觉察到如意的气息。
薛焯眼神温情地看向屏风,青铜长信宫灯里明亮的烛火把角落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他终于看清屏风上印有个小小的人影,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让他心头愈发火热起来。
他收敛身上的杀气,语气放缓:“王爷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会把如意带在身边,怎么把他放在屏风后不让他出来见人呢,王爷这是在金屋藏娇呢。”
姜绍有些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想修筑一座金屋把如意藏起来,免得外面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来觊觎他。
当这个想法从他心里冒出来时,连姜绍自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也会拥有这种偏执病态的想法。
薛焯拍手,示意身后的侍从把他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他打开盒子,漫不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通体洁白的玉璧折射出的光芒反射到姜绍的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瞳孔剧烈地收缩。
这居然是传国玉玺。
姜绍脸色平静地看向桌上的传国玉玺,玉白的手指扣紧手心的茶杯:连传国玉玺都落在薛焯的手里,那未央宫的皇帝想必也是他的傀儡。
他心想:薛焯把传国玉玺拿出来干什么,难道是想向我炫耀吗?
薛焯开门见山:“江都王,你知道吗?我每次都觉得和你说话烦得很。”
姜绍没说话,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眼底却黑沉沉,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薛焯捏起茶杯,嘴角的笑容刻意又讽刺:“你和大朝会上的那些官吏其实也没有本质的不同,明明都是为的一己之私,却非要扯上个光明正大的幌子。你活得累不累?倒不如坦诚一点。”
话音刚落,姜绍便被他的话直击心脏,到底对面的男人比他大了快十岁,姜绍还在练武场和师父练习骑射,薛焯已经开始和他的父王谈论南粮北运的政事,即便姜绍天赋出众,有号令群雄的本事,但十岁的年纪差带来的是阅历和心态的差距。
在薛焯接二连三的攻势下,姜绍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眼神冷冰冰地看向面前的男人,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薛焯把传国玉玺往前推上几寸,眼神中丝毫看不出对这块玉玺的珍重,轻描淡写道:“我可以和你分赃,皇帝归我,传国玉玺可以给你,你想用它来做什么都行。”
姜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薛焯一定还有其他条件。
果然,薛焯看向屏风后的少年:“前提是,你把如意给我,反正他也不过是你的侍童而已,这笔买卖很合算吧?”
此话一出,站在屏风后的崔遗琅顿时呆愣住,他没有薛焯会疯到用传国玉玺做为交换,那可是上可传承国祚,下可号令诸侯的传国玉玺。
他急忙去看姜绍的表情,但因为姜绍是背对屏风而做,崔遗琅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心里不由地开始慌神。
如果有这块玉玺,即便皇帝落入薛焯的手里,姜绍大可回到江宁郡,以奸臣乱政的口号讨伐薛焯,甚至能在合适的时机自立为帝,因为世人都相信,传国玉玺落在谁手里,谁便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不是崔遗琅想质疑姜绍的品性,但在那么大的诱惑面前,由不得他不多想。
薛焯笑道:“传国玉玺当换盖世英雄,王爷,您意下如何?”
好在不过几息后,姜绍便出声道:“侯爷,如意不是能随便用来交换的物件,即便是传国玉玺,我也不能答应你。”
“哦?是吗?那不如询问一下如意自己的想法。”
看到外面的两个男人都把眼神投在屏风上,崔遗琅冷声道:“忠臣不侍二主,侯爷请自重,我是不会背叛王爷的。”
薛焯笑吟吟地接话:“烈女不嫁二夫?如意果然是个贞洁烈女。”
这男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听到薛焯用那样的词形容自己,崔遗琅浑身上下的气血顿时被怒火烧得滚烫,恨不得当场从屏风后冲出来,和他畅快地打上一架。
姜绍也忍耐到极点,他冷声道:“王爷说笑了,如意是男孩子,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他跟在我身边也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志趣理想相同。夜色已深,王爷还请回吧。”
薛焯毫不在意地起身,把盒子收起来:“交易永远有效,王爷什么时候想好了,把如意送过来,我定把传国玉玺双手奉上。”
在薛焯离开后,崔遗琅从屏风后走出来,姜绍依旧坐在原地,看向桌面曾经放置传国玉玺的那个位置,眼神里闪烁着种种看不清的情绪。
崔遗琅轻声叫他:“王爷。”
看到如意不安的表情,姜绍温声安抚道:“如意,你现在是良民,母亲早在几年就放掉你和你母亲的奴籍,哪怕是我也没理由不顾你的心意,随便把你送出去。我承诺过的,这一路上,只要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便永远不会舍下你。传国玉玺又何如,没有那个东西,我难道就不能夺得天下?”
薛焯想必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个都是从来不信天命的人,事在人为,与其信奉那些虚假的东西,不如相信自己手里的力量。
崔遗琅被他的话狠狠地触动到了:“王爷……”
当看到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时,姜绍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慌张地别过脸,咬牙道:“如意,我和周家小姐的婚事已定,下个月便是我大婚之日。不过你放心,你喜欢男人的话,我日后也不会阻拦你,只要是个好的,让我调查一番那人的身世人品如何,我便同意你和那人在一起。”
王爷要成亲了?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后,崔遗琅的心顿时从高处跌到谷底,这样剧烈的情绪转变让他脸色苍白,姜绍不忍去看他的表情,垂下眼帘,做出一副要处理政事的模样,但连手里的折子拿倒了都没发觉。
不知过去多久,崔遗琅感觉自己站在原地的双腿僵硬得发麻时,他才勉强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这是件好事,恭喜王爷。”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还好当时没说出自己对王爷的感情,不然他们怕是日后连君臣都做不成了,这样也好,至少他还能呆在王爷身边。
崔遗琅紧咬住下唇,几乎控制不住喉咙间的哽咽,难过得想要哭出来,他再也不想和王爷呆在一个地方,便告辞道:“王爷,夜色已深,您早点歇息,我先退下了。”
看到如意消瘦的背影,姜绍捂住头,思绪乱成一团麻:这样真的是对的吗?他不知道。
从书房离开后,崔遗琅满脑子都是王爷下个月要成婚的事,他走在回房的小径上,遍地都是散乱的红叶,他目光茫然地在原地站住,只觉心里发慌,胸口痛,大脑又昏昏沉沉的,纠结和苦楚无处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