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四次死亡,赫卡特没用自己的身体,而是将荧光主体塞进一只不引人注意的野兔体内,可在最脆弱的同化过程中,野兔受惊地逃窜于丛林间,一头撞死在树干上,连带着赫卡特的主体意识一同溃散;
  后来还有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易逢初站在月光中,鎏金双眸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不禁啧啧称奇。
  居然还有点好玩啊。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不断看赫卡特逃命下去,看看她还能达成哪些死法……
  但世界底层开始传来层层震荡,如同巨型机器崩坏前的嗡鸣轰响,令易逢初很快清醒过来。
  易逢初遗憾地收回手,叹息一声:“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整个梦境都要碎了……”
  他目前的目标,是策反画中倒影,帮助祂脱离朗基努斯的掌控;
  而不是在画中倒影的梦境里反复雷点蹦迪,导致自己被彻底踢出梦境,一切从头再来……
  于是,易逢初克制地握住拳头,按捺住玩心,认真分析刚才的现象:
  “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这是画中倒影的梦境,既然是梦,那逻辑和事实有时候就并不重要,会在一定程度上为祂的主观印象让步。”
  “只要在梦境主人的潜意识里,‘赫卡特’是不可战胜的、不可杀死的,并且她的阴谋永远会顺利实现,那赫卡特就真的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梦境被外力入侵,易逢初能够杀死赫卡特千千万万次,下一个“赫卡特”也将在画中倒影的梦里站起来,这几乎是梦境底层的规则之一。
  “所以,我最应该对付的对手并不是赫卡特,以她的等阶,她还够不上格。”
  易逢初若有所思地喃喃:“我应该对付的,是真正主宰这个世界设定的梦境主人,以及祂潜意识里的牢固印象……”
  作为一个未成年伪神,易逢初都不抱期望画中倒影能主动挣脱朗基努斯的控制,但至少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噩梦里,祂不要坚持不懈地帮倒忙吧?
  沉吟片刻,易逢初转身回到公爵府邸中,敲响了埃里克主教的房门。
  时间不早了,一把年纪的埃里克主教已经在做安然入睡的准备。
  于是,出现在门后的老人面露困倦之色,清瘦的身形外罩着一件宽大的睡袍,头上戴着水母般鼓鼓囊囊的睡帽。
  老人眯起眼睛,疑惑地打量着这位午夜而来的神秘来客,辨认出易逢初似乎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
  嗯,等阶很高……甚至似乎、可能、也许,比他曾有幸面见过的教皇殿下更高……
  呵呵,门外这位看起来年轻俊秀,实际年龄说不准比他还大许多呢!
  埃里克在心底得出这么一个惊骇的结论,随意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松开,略显拘谨地贴到身处:“夜安,阁下。请问您是……?”
  “我也是公爵的客人,您可以叫我‘先知’。”
  易逢初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以前的自己的代号,朝埃里克主教露出一抹微笑:“明天就是丰收季了,真是一个万众瞩目的节日啊。听说这是您主持的第二十次盛典,是么?”
  “是、是啊。”
  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捉摸不透这位陌生强者有何企图,只是怔怔地点着头,连带着睡帽鼓起的圆弧也一弹一弹,活像一只翕动的水母。
  “我有一个有趣的提议。”易逢初笑着微微俯身,投下的阴影给即将入睡的老人带来几分心理压力,让埃里克睁大眼睛,紧张地聆听。
  只听神秘的来客语气中透出兴味,如同在与同伴分享恶作剧计划,显出表里如一般的年轻:
  “一成不变的开幕是多么无趣?这次的盛典,主教先生是否有意愿换一种全新的主持开场的形式呢?”
  埃里克主教是个内心保有童趣的老顽童,闻言眼睛一亮,认为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能给人们带来惊喜的主意,表面上却维持着沉稳。
  他谨慎地打听:“您的意思是?”
  “我这里,确实有个计划……”
  易逢初抬手间控制时间的流动,在两人周围构造出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地带,详述了他的想法,微微笑道:“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第163章赫卡特笑容裂开。
  丰收季当日, 天空尚且蒙蒙亮,缥缈的晨雾还在大地上徘徊,鸢尾花家族治下的领地就已然苏醒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的村庄、城镇里赶来, 无论是驾着神气十足的马车的,还是一鞭鞭赶着破旧驴车的,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相同的、喜悦的笑容。
  按照惯例,盛典将在一处无比宽阔的广场上举行。
  站在场地里极目远眺,远处是一道道随风摇摆的金黄麦浪,田边堆着小山坡般起伏绵延的秸秆堆;
  近处的广场中心, 则矗立着自然雕刻者的神像。
  在神像温和的注视下,层层石阶堆砌而上,形成一座便于神职人员主持典礼并赐福的圆台。
  “真期待盛典开场啊……赞美自然, 赞美丰收!”
  一位农夫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抓起草帽轻轻挥动, 驱散面前的一只蚊蝇。
  忽然,他感到手肘似乎触碰到了身后的路人, 连忙一边道歉, 一边转头看去,随后神情怔了怔——附近村镇的居民大多相互认识, 可这位静静站在农夫斜后方的女士, 却令他感到异常陌生。
  陌生女人戴着一顶黑色宽边圆帽, 发髻整齐地盘在脑后,只有几缕淡金的卷曲碎发留在耳侧。
  帽檐投下的阴影模糊她的面容, 但一双独特的鸽灰色眼眸格外引人注目,荧绿的瞳孔恍若会发光, 眼底盛着清浅的笑意。
  农夫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位美丽的女士, 您是从远方的城镇赶来参加盛典的吗?”
  “是啊。”
  戴着黑圆帽,身着红黑两色长裙的赫卡特轻轻颔首:“今天,将是我的孩子彻底长成的日子——我特意来此见证。”
  “您的孩子恰好出生于丰收季吗?”农夫把赫卡特的话语理解成了,这位夫人的孩子会在今天度过宝贵的成年礼,于是祝贺道,“那真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感谢祝福,”赫卡特意味不明道,“也要感谢……有你们参与祂的诞生。”
  什么“祂”?
  农夫疑心自己听错了,正想再问,赫卡特却已经提起裙摆,随着人流步入广场。
  她抬头仰望着高大的神像,一想到神灵的部分权柄即将被她攥在掌心,蓬勃的野心顿时开始鼓胀。
  血液逐渐加速流淌,将炽热感传播全身,冲刷掉赫卡特心中莫名而来的恐惧和不安感。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夜开始,赫卡特潜意识里就总觉得——有一位很恐怖的存在正在针对她。
  那种感觉,仿佛她已经被对方反反复复杀死、碾压过许多次,濒死的痛苦和绝望在灵魂深处烙下阴影,一旦被隐约触碰,就给她带来无法言喻的畏惧。
  但是……为什么呢?她在怕什么?
  她是不是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赫卡特自己也感到茫然。
  作为梦境里的npc,她已经被自动清除不该存在的记忆,更不记得自己昨晚刚刚在死亡边缘仰卧起坐过。
  只有在反复死亡中酝酿的恐惧残留了下来,如阴影般笼罩在赫卡特的心头,似乎在对她做出最后的警示。
  但随着赫卡特步步迈向广场中心,计划胜利的曙光映入这双野心勃勃的荧绿瞳孔,这最后的半点不安也被喜悦覆盖,让赫卡特露出近乎明媚的笑容。
  上午九点前,人们乌泱泱地汇聚在广场里。
  赫卡特皱了皱眉,悄然引导一些路人侧过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径直来到演讲圆台前,站在人群中最靠前的几排。
  时至整点,远方钟楼传来悠扬浑厚的敲钟声,无数停歇在广场周围的白鸽被钟声惊起,猛然展开双翼冲向云霄。
  白鸽投下的影子与阳光交错,埃里克主教整理一下绣着教会图纹的衣襟,一如往年那般,郑重地登上圆台。
  这位慈爱的主教在当地颇有名望,他刚一登台,喧哗的人群就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老人和缓而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感谢自然雕刻者,庇护我们迎来丰收,也让我们同胞聚集在这里……”
  除了赫卡特之外,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倾听主教的话语。
  因此,也没人察觉到——在圆台上,泛着一层微不可查的反光,似乎某种液体还未完全挥发,在地面留下发亮的水渍。
  这当然也是赫卡特的杰作。
  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她操纵了一个烂醉如泥的醉鬼,让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酒馆,带着满怀叮叮当当的酒瓶子来到广场,斜靠着圆台喝酒。
  盛典开幕的场地周围,自然会有侍卫彻夜巡逻,严加看守。
  尤其考虑到丰收季点燃秸秆的习俗,守卫们会着重控制易燃物的进出,不会放任醉醺醺的男人擅自靠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