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还有,进宫面圣那一日,我去皇后宫中,并不知道他也在那里。后来走时,他追了出来,在隆福门他情绪失控,但我们并没有逾越之举!”
  何年注意到李信业神色微动,诧异道,“所以,将军那日看见了?”
  李信业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又沉声道,“这是沈娘子的私事,不必尽数告知某。”
  “所以,当日将军去过隆福门?而且没有人拦着将军?”何年诧异。
  “是”,他声音很冷。
  “无人拦着我,让沈娘子失望了吗?”
  何年心里涌出一股怪异感。
  按道理来说,李信业手握重兵,皇权都要忌惮,可宋皇后三番五次借助宋檀,引李信业误会二人有苟且。
  这难道不是故意激怒李信业,故意在逼着他谋逆吗?
  第25章
  ◎不愿高坐供台◎
  “将军...和宋家有仇?”何年仰面打量着李信业。
  她一直以为宋皇后的所作所为,都是天子的授意。可庆帝没有理由故意刺激李信业。
  那宋皇后诸多迷惑的操作,只有一个可能,宋家和李信业有仇,借助君王的手,置李信业于死地。
  何年透过史料的缝隙里,瞥见了未曾记录在册的那页幽微。
  “所以,将军的目标,不是萧家,其实是萧家背后的宋家?”
  她的眼睛如凿石见火,明亮而勾人。说出的话却让李信业立刻警醒。
  “沈娘子,何出此言?”
  李信业淡漠如常,胸中却如吞进秤砣,沉沉下坠。
  何年想了想,捋清思绪道,“当初宋家能做出让我嫁给将军的举动,就是笃定我和宋檀情深意重,他们可以随意拿捏。而如果宋家的目的,只是为了圣上着想,在将军身边安插耳目,就没有必要三番两次挑衅将军,还故意引着将军去误会我和宋檀....”
  “宋皇后的举动,看起来不像是让我监视将军,反倒像是用我挑拨将军和天子的关系...”
  何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前世她果真毒杀李信业后,不但她下了御史台大狱,就连父兄也牵连受刑,屈死狱中,这原就是宋家杀人灭口的举动。
  天子或许忌惮李信业,但没有要让他必须死的地步,宋家利用天子的忌惮,在天子与李信业之间动了手脚,沈初照就是那个以为自己听命于天子,实则被宋家利用的‘手脚’。
  “沈娘子确实聪慧”,李信业眼底泛起一层冷色,“可沈娘子若是看破不说破,某尚能理解。但沈娘子偏偏要挑明,某不懂沈娘子意欲何为?”
  “我可以帮助将军达成夙愿。”
  何年循着线索,只看出他和宋家有仇,以为只要立场坚定的站在李信业这一边,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那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毕竟,留给大宁文臣武将们,内讧的时间不多了。
  “将军,正如今日在家宴上一样,将军想要大理寺将调查重心,转移到陆万安的私交关系上,若是将军派人动手,还要冒着被禁军抓获的风险,才能转移大理寺的视线,但我是无人防备的女娘,四两拨千斤间,就能帮将军扭转局势...”
  何年心里明白,虽然父亲说她是沈家女,不该介入这些纷争,可她是见证过历史结局的人,知道李信业如果剑指宋丞相,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这一次,她选择站在李信业身边,坚定的支持这个大宁的天选之子。
  可她不知道,从晨起她道破李信业所谋开始,他就动了杀心。
  现在,她看出他和宋家有仇,若是再深挖下去是什么仇...
  李信业的全部心血,都白费了。
  无论他私心里怎么想,从大局出发,他都必须除掉她。
  当这个念头变得坚定,甚至必须执行时,李信业才肯纵容自己,细细去看她的眉眼。
  她的眉眼是极好看的。
  那双眉若远山含黛,引人探幽。那双眼睛却如一汪春水,晃得人心浮荡。
  李信业第一次见她时,他便惊觉这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小女娘。
  站在人群里,整个人都在发光。
  只是,她明明美得让人心都化了,却又骄纵的讨人嫌。
  那天,他只是拘谨的站在亭子外面,看着这群京城里的贵女郎君们说笑而已,她看见立在亭子外的他,便使唤他去搬琴。
  他在北境也常帮军士们干活,区区一架古琴而已,他搬起来毫不费力。
  可她却嫌弃他粗手粗脚,会碰坏那架名贵的古琴。
  她刁蛮任性的样子,让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他若娶妻,脾性不佳,便是再美若天仙,他也不要。
  可当看着她坐在古琴边,净手熏香,眸清眼亮,带着敬畏拨弄出天籁之音时,他似乎理解了她的蛮横。
  正如他看见绝世宝刀,小心翼翼一样,她也见不得别人亵渎一架好琴。
  她见他听呆了,露出得意的笑,还让他将那些要扔掉的樱桃乳酪,拿去分给同伴们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在树荫下,一个人吃光樱桃冰乳酪,只是咽下去时,一忽儿甜一忽儿酸...
  那个他们初见时的味道,此后伴随了他们前世的生活。
  此刻,李信业一错不错的看着她,沉日昏昏,她皮肤薄得如负雪苍山,点映着明晃晃的日光。
  精致如不知人间疾苦的瓷娃娃。
  前世,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将她带入了这场纷争中。
  重生归来,他想放过她的。
  她不喜欢他,他便不碰她。若不是醒来时婚事已定,他这辈子决计不去招惹她。
  大婚当晚,她说要和离,他想了一夜,也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甚至可以说,哪怕是前世,她若喜欢的是其他郎君,他也愿意让她如愿以偿。
  可这个精致的瓷娃娃,如今不愿高坐供台了。
  除了杀了她,李信业想不到其他办法。
  毕竟,他所谋者,牵连千千万万条性命,他不能有任何差池。
  “将军,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何年第一次在他淡漠的眼神里,看到怜惜与悲悯,以为将军终于肯信任她了。
  李信业的声音,温和里带着苦涩,“听沈娘子方才的意思,是愿意帮某,对付你的小青梅?”
  何年被他看得有些别扭。
  “是对付宋家。”她纠正道,“宋郎君与此事无关,他从来只操心风花雪月,根本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
  “沈娘子为何帮某?沈娘子不是一贯与宋家交好吗?”李信业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何年认真回答道,“自然因为将军是我夫君,而我讨厌被宋皇后利用。”
  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堪称是在他雷区上蹦跶。
  “某谢沈娘子厚爱。”
  李信业沉吟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将她发髻上的金钗正了正。
  粗糙微勾的拇指,绕着她乌黑的鬓角,轻轻摩挲着。
  前世,床榻之间,拉上帐幔,关上灯,他在漆黑中敢碰她,甚至敢弄哭她。但是在清光白日下,他的指尖竟不敢触摸她。
  他知道这样的秋水骨,玉容肌,要玉京城的多少风水,大宁的多少繁华富庶,边关的多少安宁祥和,才能滋养出来。
  他曾一度觉得,她是他最大的功勋,最极致的荣耀。
  他真要亲手捏碎她吗?
  何年站在没敢动,不知道将军何故温情起来。
  难道,被她感动了?
  她顺势歪着头,配合他抚摸发髻的手,李信业神色一怔,露出不舍的目光。
  “沈娘子,卧雪这两日不大好,某一会须得回军营一趟,今晚就不能回将军府了。沈娘子是现在和某一起走,还是晚点再回将军府?”
  他声音里有一种醇厚的气息,莫名让何年觉得熟悉。
  似乎他也曾这般与他面对面,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何年困惑的摇了摇头,“我和母亲还有些话要说,将军先去军营吧,我晚点自行回府就行。”
  “那某先去和岳丈岳母请辞!”李信业收回手,转身就要离开。
  “将军”,何年叫住了他,“将军若是为卧雪忧心,我有办法帮卧雪平息发情期的躁动。”
  “公狼一般一月到二月发情,现在才十一月,卧雪就开始发情,定然是玉京城的气候比北境暖和许多,才会让卧雪的发情期提前了。我可以给卧雪合一味抑制发情的熏香,将军明日带给卧雪用后,就能平息它体内的躁郁之气,省得它抓伤自己...”
  想要抑制动物发情,无非是要用一些类似广霍、迷迷、砂仁和降真香之类,能产生黄酮体类化合物的气味,进行激素调节。
  但这只是缓解。
  北境的雪狼,就该生活在北境才对。
  “将军,你今晚既然不回府,那我明日去军营找你可好?我还未见过骁勇善战的北境军呢!而且,这两日正好降温,我叫管事们去城外采买一千头山羊,拉去墩台下的军营,明日我请将士们吃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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