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宋相连日告病,庆帝也罢了几日朝,只召重要大臣在垂拱殿议事,这便是抬举宋相。
  而台狱外有英烈遗属围着,御史们揪着宋檀不放,玉像破碎的事情,便借着大理寺还在调查的说辞,生生拖着...
  朝臣们心里都清楚,哭祭社是宪宗皇帝恩典下的产物,庆帝拿不出合理的说法,那在顾念先烈遗属这件事上,就会饱受诟病。
  可若因为这么荒唐的事情,就惩治宋相的儿子,就更有被舆论挟制,君威受损的意思...
  只能等宋相那边,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只是何年没有想到,宋居珉这么沉得住气。
  听完李信业的解释,她忍不住质疑道,“就这套神神鬼鬼的说辞,宋相这等老谋深算之人,何必拖了好几日?”
  白白让宋檀多关几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李信业也能察觉出来。
  他不动声色道,“宋鹤往哭祭社安插了眼线,他们也想借此机会,弄清楚暗中的敌人,最好等着敌人主动发作,露出蛛丝马迹...”
  这是宋相一贯的手段,要么先发制人,占尽先机。要么暗中蛰伏,待时而动,一举而毙。
  前世宋相交他的手段,他这辈子都要反用在宋相身上。
  李信业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宋家二郎君,对他这个弟弟谈不上友善,而且他虐杀侍女的习惯,一直都有...”
  他说了今日湛泸查到的情报。
  何年咬着朱唇,愤怒道,“将军有何打算?”
  “我让徐翁等人先撤离了...”
  “然后呢?”她扬眉望着他,眼睫因着愠怒,微微抖动着。
  “若是就这么轻拿轻放,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禽兽?”
  李信业神情一僵,缓声道,“沈娘子有什么高招,但请赐教!”
  何年没有回答,反问道,“将军常年不在京城,怎会和哭祭社牵连上,还让他们为将军所用?”
  她想到或许因为,他是已故将军之子的缘故,但她需要确定,他对哭祭社的把控有多深。
  “哭祭社是将军的人?”
  李信业点了点头,“十一岁时,随着母亲回京,在京城听到父亲战陨的消息,常常出入大昭寺,徐翁的几个儿子都死于塑雪,他怜我少年丧父,视我如亲子...”
  李信业眸光翻涌,无数少年往事,残破的梦境,在胸腔激荡,最终化作龟息。
  他平静道,“徐翁是哭祭社牵头的人,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照料,我虽然这次利用了他们,却并不想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他前世没有利用哭祭社,这一世,借用神鬼之说,舆论反制,也是拜宋相前世教得好。
  他记得清楚,前世自己谋逆的罪证,源于上天托梦于天子。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这本书可能会很长,建议养熟看。
  按照原计划,分为京城篇和北境篇,后来晋江改革,大长篇不利于爬榜,确实想过删纲完结,纠结很久,还是打算按计划写完,否则前面女主复杂的设定,就会显得很奇怪。
  这本书命途多舛,这周好不容易上榜,也是pc潜力作品库这种作者自己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但我会调整情绪,努力完结,善待每一个故事。
  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宝,收到心意啦,最近空了一点,从明天开始,努力坚持日更~
  再次感恩每一位还在的读者,我会多多阅读,坚持刷榜,提升知识储备,练习写文,争取不辜负读者的期待,和花费的时间,也祝大家阅读愉快,生活安康~
  第49章
  ◎秋娘教会我的◎
  庆帝以李信业收服北境,实乃武圣庇护,天耀大宁为由,修建武圣庙。
  庙堂内供奉伏魔关圣帝君,圣武王太师望,五道将军、护法善神。陪祀孙武、乐毅、李勣、韩信等十二名将…
  并于农历正月十三,关圣帝君飞升之日,携文武百官叩拜武圣,大行祭祀之礼。
  起初,大宁百姓还将收复北境,归功于李信业。
  后来,舆论渐渐变成,大宁之所以战无不胜,所向无敌,是因为天子挟百官虔敬叩拜,百姓诚心祈福,武圣庙香火旺盛的缘故...
  所以,大宁的胜利,源于武圣庇佑,上天垂爱。
  无形之中,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被抹去了功劳,隐去了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位虔诚供奉武圣的香客们...他们才是大宁的功臣。
  等到庆帝决定除掉李信业时,他声称夜间武圣托梦,警示他李信业有谋逆之心。
  他起初不肯相信,然天降灾异,武圣庙正中天雷,光火烛天,熯天炽地。
  庆帝这才不得已,派禁军诛杀李信业,以避祸难,防患于未然。
  区区一个托梦的说辞,就决定了李信业的生死。
  檐下凉风穿堂过境,吹起他衣袍一角,猎猎生威,可李信业薄唇微勾,生生剜出一个苦涩的笑。
  何年以梅枝,轻点着他的眉心。
  那梅花尚未开放,只结着密密麻麻的骨朵。李信业却呼吸一滞,似嗅到大雪压枝中,清冽的寒梅气息。
  何年教训道,“从前我在书里读到少年将军,都写他们怎样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是混世魔头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将军不是这样?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就常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着叫人生气...”
  李信业嘴角紧抿,喉骨起伏间,似在吞咽痛苦,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他记得墩台营房下,一万亲军尽数覆灭,血流瀑布一样奔涌。
  他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中。
  身边都是亲信的尸体,火焚屠更是身中数刀,力竭而亡。
  那时,他双目充血,胸口闷胀,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他错信庆帝,酿下苦果。
  既未能为父亲报仇,手刃仇敌,又害得北境军跟着他陪葬。
  李信业望着灰冷的月亮,只觉荒唐,愤怒,绝望。
  而两个时辰前,他还骑马带着女娘月下漫游,那时他竟觉得今晚的月亮,这般明净皎洁,覆盖着长碧原野,月色与草色相融,浑然一体...
  他嗅着她身上馥郁的清香,溶溶月色下,凶兽一般吻着她。
  明亮鲜活的女娘,在他怀里朦胧而柔软。
  李信业用尽毕生克制,终究无法抑制住,在她主动投怀送抱时,不将她拆吃入腹。
  他如蚌壳裹着珍珠,吞噬珍珠,融化珍珠一般,去对待他的掌中珍珠。
  而她没有躲避,被他攥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心脏里,身体里,草浪里。
  北境草场里长大的野孩子,终于摘取了那轮高高在上的云间月。
  只可惜,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徒增憾恨。
  锁链束缚了他,体能也达到了极限。他索性仰面躺在血污中,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手掌还是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身心崩溃中,宋檀一身青衣,踏着月色,踩着尸山血水,缓缓朝他走来。
  一片狼藉中,他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李信业别开脸,不去看他。
  宋檀却蹲在他面前,欣赏着他的狼狈和痛苦。
  他垂眸看了他许久,才痴痴笑起来。
  “李信业,你强娶秋娘那日,就该想过,会有今日下场...”
  他的声音贴着大地,传进李信业的耳朵里,如同遥远地平线的呓语。
  听不出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秋娘从未爱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她心里都只有我,我们常在坤宁宫幽会,你应该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每次传她进宫,我都在坤宁宫等着她...”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可他一开口,李信业就听出了尖锐的愤怒,不甘,还有苦涩的无能为力。
  李信业不想理会他,满地都是惨烈的血腥,无数无辜之人死去,谈论爱与不爱,讽刺而可笑。
  可宋檀并不放过他。
  “李信业,你知道吗,你今日生辰,是我劝她主动低头,求她为我父亲求情,她才会来墩台营房找你,才会月下献舞,才会曲意逢迎于你...”
  “若非她带你离开,禁军怎会这么顺利,就尽数歼灭北境军?”
  宋檀大笑起来,癫狂而魔怔。
  “秋娘今晚是不是特别美?”
  “她美艳极了...”
  “李信业,这应该是你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刻吧?”
  他拧着眉,狰狞地俯身瞪着李信业,“这也是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最悲惨的时刻...
  李信业以为自己心里会很难过,可是陡然之间,天地荒芜,北境的朔风在他耳畔肆虐,他只觉得悲凉而可笑。
  “你快活吗?”他眼神里含着不屑。
  宋檀得意道,“我自然快活极了,从你强娶秋娘那天起,我每一日都盼着你去死...”
  他手掌卡着李信业的脖子,用尽力气,倾泻浑身的恨意和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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