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想到明天醒来,黑娘又要这样打斗不休,何年就觉头疼。
  “疏影”,她唤了一声,疏影很快掀帘子进来。
  “娘子有何吩咐?”
  何年揉了揉额角,疲惫道,“明日晨起,黑娘若是还缠着人比武,你就传我的吩咐,叫她私下里以香穗母亲的身份,去试着接近宋相府中的侍女,从她们口中打探消息,看能不能找到指认宋鹤的下人...”
  “你跟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如今只有找到香穗往日交好的侍女,才能打探出更多宋府内幕...”
  何年深知,黑娘比武发泄完情绪后,还需要做些能为女儿报仇的事情,才能真正缓解痛苦。
  疏影应下了,却也好奇道,“娘子明日是不在府中吗?”
  何年点了点头,“我须得去宫中一趟,赛风明日陪我去。”
  疏影见外面天色暗了,开始拨开琉璃罩子点云烛。
  何年也索性坐在菱花镜前,卸掉头上的点翠衔珠。
  想起写得满纸谣言,她停下手中动作,对疏影道,“你忙完去一趟郭御史家中,给郭小娘子送个口信,叫她这几日不要忧心,看好世母宽慰父亲,几日之内,谣言自会偃旗息鼓。”
  以谣止谣,虽然粗暴,但是一定有效。
  就看这些官员们,是想彻查清楚还人清白,还是想办法让所有谣言失真...
  不过甭管哪一种,对于郭御史一家来说,都是最温和的解决办法。
  何年白日没有外出,头上只有几支珠翠,摘下来后,满头乌发散落,扫过她后颈和耳根。
  青丝拨弄裸露的肌肤,那种热麻感,似死灰复燃,在她耳后蓦地燃烧起来...
  何年吓得手心沁出湿汗。
  她为何要记住这些触感?记住他锦袍擦过手背,热息喷在后颈,指腹薄茧刮过...
  “打住!”
  何年猛然叫出声,吓了疏影一跳。
  “娘子怎么了?”
  疏影正要出去办娘子交待的事情,忽听身后急促的叫声,她回头去看娘子,见娘子坐在锦凳上,羊脂玉般莹白的脸上,苍白与熟红交织,女娘抚着胸口,呼吸都乱了拍子。
  “无事”,何年指甲扣着冰凉的铜镜,借此为面热降温。
  “冬日天黑的快,你早去早回,不要耽误了...”
  等疏影走了,她才长吁一口气。
  她一定疯了,才会被他轻易撩拨。
  何年绝望的闭上眼,眼前却出现更多艳丽而旖旎的画面。
  真是怪了,两人前世感情不好,房事却不少...
  何年懊恼的抱着脑袋,趴在照桌前。
  她不是疯了,才会这么容易被撩拨,而是她总梦见前世,梦见那些荒唐场景,梦见两人为夫妻时的绞缠与欢好...
  所以,她才会这么敏感,这么容易被他挑起情欲,唤醒身体记忆...
  何年揉了揉滚烫的脸。
  她原本还想着,叫李信业今晚宿在后院,昨夜她自己睡时没有做梦,试试看今夜他睡在身边,会不会再梦见前世?
  可被李信业这么一搅合,她还怎么与他同床共处?
  第76章
  ◎洞房花烛夜◎
  烛火在天青云莲盏中静燃,女娘支着肘侧,卧在床榻上看书。
  葱白指尖拂过书卷,发出沙沙声,跳动的暖光也跟着摇曳,在她低垂的睫羽下,投出展翅的蝶飞。
  檐角铜铃轻叩霜檐,何年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云鬓松落,满头鸦丝如瀑倾泄,逶迤铺满软枕。
  身后珠帘蓦地撩起,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李信业一身玄色暗云纹锦服,携着夜晚寒凉踱进来。
  何年抬眸去看时,他正站在雕花槅扇边脱掉黑色大氅,卸掉箭袖和护腕。
  对上女娘视线,他含笑道,“困成这般还不睡?倒要强撑着眼皮秉烛夜读,你是要考取功名吗?”
  他嗓音裹着琉璃夜雪,激得她心脏微微收缩,只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在烛影里起伏,喉间那道蜿蜒伤疤,恍若冰河裂开一线银鳞,银光灿灿。
  这种心悸勾起下午不好的回忆,何年扭头合上书,冷冰冰道,“要你管!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扰人清眠,也是学梁上客偷金盗玉吗?”
  她反唇相讥,话急而冲,不小心咬到了舌尖,疼得趴进云锦软枕里,不敢让他看出端倪。
  软枕上金线绣的并蒂莲被揉皱,随着她散落的乌发起伏。
  李信业走近床榻,低笑震得床帷金钩颤动。
  ‘偷金盗玉’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和‘偷香窃玉’有什么区别?
  他心里一热,温和道,“流言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这几日就会满城尽知,特意过来和你说一声...”
  他俯身抽走软枕上的书,尾指擦过她攥紧书脊的指节,冰凉触感让女娘身体一麻。
  她迅速翻身朝里,将锦衾卷成蝉茧,从茧房里传出闷声,“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李信业瞧着她骨碌成一团,只觉好笑。
  拿过书卷后,睇了一眼书封上的名字,是《寰宇记》。
  这是记录大宁山河国土,州县风情的舆图和地志书。
  李信业想起女娘白日的话,将书卷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知她心里有气未消,也有志未酬。
  “秋娘...”
  他想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去北境,那里虽然苦寒,但受北粱民风影响,女子亦可骑马射箭,行军打仗,与男子无二。
  他还记得娘亲在北境时,是怎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可女娘听他呼唤,并不露出头,只将自己裹得更紧,又往床里边挪了挪。
  好像叫她一声‘秋娘’,是拿绣花针扎她一样。
  李信业就生了逗弄的心思。
  “秋娘不是说,要尽快怀上孩子吗?”
  他坐在了床榻外沿,慢悠悠道,“我不在这里,你怎么怀孕生子?”
  女娘猛地掀开锦衾,露出半张脸,羞愤道,“我说的是假孕!是假孕!”
  “我说的也是假孕...”李信业嘴角擒着笑,“秋娘以为是什么?”
  他尾音未落,何年忽觉身侧衾被陷落,那人竟褪去外袍,倚在攒金丝靠枕上,携着一股热意靠近她。
  “就算是假孕,我也该略尽绵薄之力…不然,总是宿在书房,旁人该疑心了…”
  “李信业!”何年挣出半截雪腕去掐他,“你不要以为亲了我,就能随便戏弄我!”
  她发现李信业自那晚之后,对她说话就放肆很多。
  李信业攥住她的手腕,带着茧的掌心覆住她的指尖,“不是亲了你,就能戏弄你...”
  “那是什么?”女娘瞪着他。
  李信业目光沉静,带着点严肃,“是...”
  他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和不是我的,我分得很清。”
  何年一愣,反应过来,“你现在是觉得...我是你的?”
  “不然呢?”他姿态闲散,“明媒正娶,十里红妆,立了婚契拜了天地,就算婚宴被破坏了,你也合该是我的妻子。”
  “等到我们离开京城后,我在北境再给你补一场盛大婚宴...”
  京城除了母亲,鲜少有他的亲朋好友,就算徐翁和圆明法师待他很好,也不可能来参加他的婚礼。
  而北境不同,他生于斯长于斯,那里都是他的旧部与知交,他要在夏日的草浪里,在马奶酒香和真正的祝福中,与她拜堂成亲。
  何年有些恍惚,“离开京城?你一个人离开都这么难,怎么可能带上我?”
  “你可愿意?”李信业垂眸望着她,眼里含着期待。
  “不愿意”,女娘抽回手,斩钉截铁道,“你对我这样坏,还想我再嫁你一次,想的美!”
  李信业目露失望,“我待你还坏?你是怎么待我的?”
  他语含幽怨,“燕窝粥里搁了半盏盐,你当我不知晓?”
  何年这才想起来,她吩咐暗香准备的夜宵,仰脸望着他,“好喝吗?”
  李信业看见烛火在她眸中碎成星子,晃得人眼晕,他点了点头,“好喝。”
  “不过,下次要报复我,就亲自动手熬,今夜燕窝的好喝程度,可比你亲自炖得四君子汤,差多了...”
  他唇中咸涩不减,但喝第一口时,他就知道侍女所谓‘娘子亲手炖的’,不过是托词而已。
  若是她亲自熬煮,就不单单是又咸又苦了。
  上次的四君子汤,可是让他难受了好几日。
  何年被他重又捉住手,挣脱不得,复又怒目瞪着他。
  李信业抚着她睁圆的眼睛,笑道,“别瞪了,再瞪眼睛就肿成田蛙了!”
  他热息拂过她耳后碎发,惊起一片绯色。
  何年背过头,不肯再看他,嘴上却不讨饶,“你放心吧,下次我一定亲手炖,就怕你没胆量喝!”
  “你愿意炖,我怎么不敢喝?”
  李信业知道她的火气,总该让她发泄出来。
  可他忙完回府,就喝了一碗咸涩燕窝,总该讨些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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