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如何挑选皮薄肉厚,口感最好的山楂?
如何熬制糖浆,掌握火候...
何年脑子里,储备了许多对美食的‘纸上谈兵’,她讲述起来头头是道。
“糖水熬到冒密集小泡,糖浆呈琥珀色的时候,最适合挂霜的阶段,串果快速在糖浆表面滚一圈,切忌不要浸入过深,防止将山楂果烫得过熟,影响口感...”
赛风疲倦极了,却忍不住听得很认真。
郎君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当日给她做冰糖葫芦时,并不曾细述这么多讲究...
可她想知道。
马车驶离长街,进入巷道,快要到达将军府时,沥泉突然勒马,何年身子一晃,发间珠翠碰在窗棂上,叮铃作响。
正要问沥泉怎么驾驶马车的,车帘被长刀挑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男子皂靴,然后是李信业的玄色貂裘,裹着寒风涌入鼻腔。
那张黑沉的脸上,目光比檐下冰锥还要冷。
“伤在何处?”沙哑的声音擦过耳际,何年这才发觉,他虽然穿得是普通文武袍,手上却戴着护腕,提着北境打仗才会用的月隐刀。
“不是我,是赛风!”她指了指膝上睡着的女侍。
李信业视线在赛风身上一扫而过,露出狐疑之色,却对身后的侍卫道,“去叫薛医工...”
昭怀公主身边的宫人,传话给沥泉时,沥泉立刻派人回来通报。
李信业听到消息,已做好直闯坤宁宫的准备,没曾想女娘安好无事的出现在面前。
“回府!”他下达命令后,马车朝着将军府驶入。
何年掀帘看见,他身后带了一列府中侍卫。
“李信业,你这是?”
李信业抿了抿唇,吩咐一个暗卫,“去通知湛卢,不必调北境军了。”
“你疯了!”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何年眼中都是震惊。
“你知不知道,一旦调动军队,你就坐实了叛乱?”
李信业没有吭声,马车驶入将军府后,侍卫有条不紊的将受伤的赛风送进卧房。
和薛医工一同赶来的,还有几名手脚麻利的中年仆妇。
李信业搀着女娘下车,她冰凉的手覆上他的腕甲,却被他反手握住。
掌心相贴时,何年才发现,他筋肉虬结的臂膀,痉挛的厉害。
不等女娘踩到地面,李信业打横将她抱在怀里。
貂裘严严实实遮住她单薄的身体,他胸腔的震动贴着她的耳畔,何年几乎能够听到一座山,正在崩裂的声音。
“我先送你回房休息,赛风那里有什么动静,我会派人通知你!”
何年摇了摇头,“她拼命护我离开,我这会哪能撂下她不管?”
“你说,她拼命护你离开?”李信业低头时,薄唇擦过她的发顶,他眼底翻涌着杀意,“所以,宋檀打算要你的性命?”
他既意外本该在大理寺的宋檀,居然出现在坤宁宫,更意外宋檀居然想杀她。
“不是...”何年声音艰涩,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才道,“不算要我性命,只是我抵死不从而已...”
她发丝扫过他颈间,激起他细小的战栗,他陡然明白她的意思,心脏疼得厉害。
“秋娘”,他声音干哑,带着歉意,“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有想到在宋皇后的宫里,他们竟然会...”
她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沈家贵女,当日沈父郑重告诉他,沈家有能力保她平安无事。
却没想到还是....
李信业抱着她等在赛风的门外,手臂紧了紧,又松了松,掌心燥热,想要劈杀几个人。
何年低头瞧着墙角带着冰晶的枯草,眼里都是冰凉。
“我也没想到,宋家居然敢这么作贱我...”
“宋檀是疯了,而宋皇后,大约笃定我心悦宋檀,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日光在檐角下蔓延,正笼住她半张素雪的面庞,女娘语声里却沁着寒凉。
“李信业,你有没有觉得,如果一旦喜欢一个人,就像签了卖身契一样,连同他身边的人,都默认可以怠慢你轻贱你。爱好像不是一件高贵的东西,而是一个会让人遭受不公正对待,变成附属品的东西。简单来说,爱一个人就是寻找报应...我很庆幸自己现在不爱他...”
李信业擦拭着女娘脸上的血污,忽明忽暗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远处冰棱坠地,传来一声脆响。
何年抱着李信业的脖子,许是刚经历巨大的惊惶,她面对他时,没有羞赧,脑中只有他提刀打算闯宫门的样子。
“李信业...”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带着干燥的血腥味。
“我就是你的报应...”
李信业立在廊下,檐角铜铃撞出细碎的响,他低头望着她,喉结动了动,擦过她凌乱的发髻。
听到女娘平静道,“你也是我的报应!”
心脏漫溢着流水,他将女娘紧紧抱在怀里。
身后紧闭的房门重新打开。
薛医工出来道,“回禀将军,人救下了,好生修养几日就无妨了。”
他捻了捻胡须,感慨道,“若非她心志如铁,硬吊住一口气强撑回府,老朽便是妙手回春,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她这种失血过多的情况,便如那三更天快燃尽的烛芯,留着一丝活气就能续命,没了这点活气,纵有华佗再世之能,也难从阎王手中夺人。”
何年吓得抚了抚心口,“幸好她喜欢吃冰糖葫芦,我一路上用冰糖葫芦吊着她...”
似想起什么,她对薛医工道,“赛风无碍的事情,暂时不要对外声张,薛医工就说她生死未卜,全看自己造化了...”
对上李信业不解的视线,何年解释道,“我一直好奇赛风和狸奴的来历,此番只能拿赛风做局,引诱狸奴出洞了...”
她看着李信业,面露诚恳,“此法虽然不地道,可我实在想将赛风,收为己用!”
第81章
◎擅长欲擒故纵◎
赛风受伤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下人们窃窃私语,都在传她是北粱探子,在宫中身份暴露,才会身负重伤。
这些猜测真真假假,没有凭据,却如同火折子溅落油毡,一发不可收拾。
午后的灶房里,下人们舀着热水,呼噜噜喝着滚烫的羊肉汤,彼此交头接耳。
厨娘张婶子把铜勺往锅沿一磕,压低声音问洒扫的侍女,“你看清楚了吗?若是府里混进了北粱人,那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
七八个粗使侍女和小厮,挤在长条凳上。
月塘是藏不住话的性子,点了点头,“好多血,桂月姐姐差遣我去送热水,地上淌得都是血...”
另一个侍女也作证道,“别说屋里了,就是从那房间外面路过,刺鼻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我扫积雪都捂着鼻子...”
张婶子啧啧道,“我就说新夫人仁慈有余,却是个没成算的,这种烂骨头的坏人,何苦还要救呢?今日我们救了她,说不定来日她还要杀我们呢...”
月塘来得晚,将银箸探向腌笋,扒拉着饭道,“少夫人说她恐怕熬不过今晚,喉间咯咯作响,唤着冰糖葫芦...少夫人特意让暗香姐姐,按古法熬了麦芽糖浆,缀上数十粒红果,用冰绡纱裹着送过去,就摆在她床边,说是总归跟了自己一场,临去了,也闻着念想的味儿走...”
廊下北风卷着碎雪,管马厩的老马倌,咂摸着油光水滑的嘴,脸上都是笑意。
“少夫人真是活菩萨,自从她掌家以来...”他咬了口肥瘦相间的羊肉,油星子从嘴角溢到胡子上,“我们这些下人们,灶上也日日飘荤腥!入了冬天,这是第几回宰羊了?要我说,那些个知府县令,也未必有这等阔绰?”
张婶子撇过脸,眼角斜飞着冷哼,“少夫人到底是金枝玉叶的高门贵女,怎知当家财米油盐贵的难处?老身每日寅时三刻便盯着采买,眼见着银钱如水般淌出去,比割了心头肉还疼。”
她朝着东院方向虚虚一瞟,不满道,“老夫人执掌中馈时,便是主子们用膳也讲究个惜福养德,哪像如今,整扇整扇的羊肉往庖厨里抬,主子们尝个鲜便罢了,下人们也跟着吃,这成何体统?”
老马倌趁热喝着汤,心里明镜似的。过去主子们吃得到,她这个管厨房的自然跟着吃,如今所有人都跟着吃,她这是觉得跌份了。
有那最下等的浣衣妇,得了少夫人的好处,大着胆子回一句,“徐管事说,妄议主家者,扣半月例银”。
张婶子打量那仆妇,汤水顺着青布衫往下滚,正待要讽刺几句,西边角门忽传来脚步声,暗香拎着檀香木描金食盒走进来。
张婶子对少夫人不满,倒不是在吃喝花费上,最主要就是自从冬至宴后,少夫人身边的这个小侍女,就掌管了厨房大半的决策权。
她这个过去主事的人,反倒被边缘化了,只能做些采买的活计,这叫她难免心生抱怨。
“暗香姑娘,这个点怎么过来了?中午的餐食,少夫人可是不满意?”张婶子脸上堆着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