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秋娘为了套话,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他手指慢条斯理,抚摸着她耳侧的碎发。
何年正心惊着,想往后退,被他掐住腰窝,往怀里紧了紧。
“檐下亲我时,就打着这个主意吗?”
何年慌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当时是真的感动,你居然为我调动北境军,可见爱令智昏!我想着你这般喜欢我,情不自禁亲的...”
“事后想了想,我这般爱令智昏,正好也可以拿来利用,就像对赛风那样,感动完了,再收为己用?”
他眸光复杂,盯得女娘心里发毛。
就在何年仰头,带着疑问的目光望着他,提醒他记得回答她的问题时,他捏着她的下颌,将人摁在床上放肆亲着。
直到女娘双腮熟红,喘不过来,他才慢悠悠道,“我现在不想说...”
迎着女娘恼羞成怒的瞪视,李信业捏着她的脸,语含蛊惑道,“兴许秋娘多用几次美人计,我就愿意说了...”
“李信业,你戏弄我!”
女娘攥着锦衾,兜头盖住脸,不愿理他。
第82章
◎那瓶毒药她不敢接◎
日影西斜,鎏金暖炉上的青瓷盏里,温着参茶。
碧纱橱陷入昏暗中,何年蜷在织锦衾被里,酡颜晕热,青丝散落,酣眠的眉眼,因梦到前世情景,一点点拧紧。
皇城司监狱内,她提着描金檀木食盒,一步步迈下阶梯。
石阶沁着百年不散的潮气,天水碧的罗裙随着步态掀动,露出蜀锦罗鞋上沾着的牢狱青苔。
玄铁栅栏后,镇抚使从暗处走出来,玄色麒麟补子泛着幽光,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又来了?”
他拇指摩挲着虎口处的痒。
自从上次女娘被夹道里,猛然冲出来的耗子吓到,他扶了她一把后,他就怎么也忘不掉那双手,扶在自己手上的滑腻触感。
镇抚使指了指大牢深处,笑吟吟道,“皇城司大牢里都是死刑犯,只有夫人活色生香,画上的美人一样...您来得次数多了,连牢房里的耗子都惦记着您身上的香味,老远在夹道里等着呢...”
“大人说笑了”,女娘侧身避开扑面而来的腥风,面露不悦。
这镇抚使起初对她还很尊重,后来见她来得次数多了,李信业也不搭理她,言辞中渐渐多了轻慢,目光也在她身上,肆无忌惮游走。
女娘为了李信业的缘故,忍着脾性没有发作。
她提着裙裾,只问他,“将军如何了?”
那镇抚见她不搭腔,也不敢真的得寸进尺,只跟在她身边,拼命嗅着她身上的香。
“都关进司狱了,哪里还有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不过,那位也是真的嘴硬骨头硬,现在更是滴水不进,一心求死呢!”
他身上一股霉腐味,引得女娘只能将艾草香囊,往鼻尖掩了掩,忍住想吐的冲动。
那镇抚使也不恼,只讥诮的笑着,“夫人,这才哪到哪啊?我身上的味,您若是受不住,就不必去看李信业了...他这两日有了将死的气象,身上那才叫腐臭难闻呢,一日泼了好几遍水,都止不住蛆虫往跟前爬...”
沈初照听到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掺着腐肉气息的刺鼻味道,直冲天灵盖。
镇抚使靴尖碾碎一只逃窜的蟑螂,讨好般在女娘面前卖脸。
“夫人这般金贵,一遭遭来看他,他还不领情,果真是蛮荒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下官若不是看在夫人的面上,给个照应,真心瞧不上这种人...”
女娘罗鞋踏过渗血的凹槽,努力避开青砖缝隙里的蛆虫,从绣囊里掏出一定银子,捏着一角递给那镇抚。
他接银子的手,还是擦过她白腻的指尖,贪恋着不肯松手。
沈初照迅速抽手,银子落地,在黑暗里发出闷沉的声响。
镇抚使弯腰去拾银子的功夫,她提着食盒,摸黑往前走。
没有镇抚使提灯照亮,女娘在黑暗中五感敏锐,恐惧也无限放大。
她心跳快到摁不住,却依然不顾四处乱窜的老鼠,也不再担心踩到蛆虫,一路小跑着往李信业的牢房走。
她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是心里涌动着一股悲哀,和迫切害怕失去什么的感觉。
但在拐角骤然亮起的火光中,她猛然看见瘫坐在地上的李信业时,还是心脏骤停,喘不出气来。
短短几日没有见,他几乎瘦脱了相。
曾经能挽三石弓的臂膀,健硕而遒劲的胸膛,尽数消失了。
只有醒目的骨链,赫然穿透身体。
青灰皮肉上凝着黑红血痂,露出内里的森森白骨。
两名狱卒脏污的手指,正掰开他溃烂的唇,强硬的往里面灌米粥和参汤。
米粥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滴在爬满蛆虫的稻草堆里。
而这个过去枷锁也困不住的人,此时毫无反击之力。
他头发黏结成块,双目呆滞,瞳孔涣散,一副无识无觉的样子。
唯有白色的蛆虫,随着他微弱的喘息,在腐肉间蠕动,给整个人带来一丝活气。
女娘手中食盒掉落,滚出两行热泪。
“你们在做什么?他不是已经画押认罪了吗,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那两名狱卒回头,满脸委屈的神情。
“夫人说什么呢?我们哪敢不放过他,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画押以后就滴水不进,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呢!”
就在女娘心痛如绞时,背后传来一声奚落声,“夫人当真是重情重义!”
沈初照回头,见一个身着墨青窄袖缺胯袍,腰间悬错金螭龙链的男人,从光晕中走出来。
男人眉目生得极为俊朗,抬手之间有凛冽之气,手上错银螭兽护腕,随着动作隐现寒光。
他转动着手中扳指,无奈道,“李将军不肯吃饭喝水,一心求死。可圣上交待了,这人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司狱内...我们这些当差的有什么法子,只能强行用参汤续命罢了!”
沈初照抬眸望着他,认出这人就是庆帝的亲信,皇城司司使周庐。
她冷冷道,“他既然犯下谋逆叛国的死罪,为何不能死在司狱内?若是不能死在司狱内,圣上打算什么时候发落他?”
她已接受现实,不管是砍头,凌迟,还是五马分尸,都好过现在这般活活拖着受罪。
那人嗤笑道,“圣上倒是想尽快发落,可外面哭祭社的人,带着老百姓闹事呢,居然说圣上是忌惮将军的军功,诛杀功臣...现在人不能放出去,更不能死在这里,夫人不知道我们为难之处...”
女娘立刻听懂他的意思。
“那周司使打算怎么办?”
周庐走到她面前,突然贴近她耳畔,阴测测道,“夫人,本使能怎么办?”
他那双阴寒的眼睛笑起来时,居然是勾人的桃花眼,可眸光中不含有半分感情。
就在女娘想要后退一步,避开他身上浓重的龙涎香时,他拉住她的手,将一瓶药放在女娘手心里。
“这是本使从娑婆国得来的好东西,这个药掺着食物吃下去,就是死人也能挨上三五月。”
他冰凉指尖在她手心画着圈。
沈初照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几乎咬出血。
“你要做什么?”
周庐打量着她粉腻的指尖,似在抚摸稀世珍宝。
“本使一个阉人,能做什么?”他幽幽道,“不过是谨记天子的交待,老老实实办好差事罢了!倒是今日见了夫人,方知何为人间绝色,世间粉黛在夫人面前,也颜色尽失,难怪乎将军沉迷于夫人的美色,不能自持!”
沈初照心痛到无法呼吸,根本听不进他浮夸誉美之词。
她只听明白一点,他们不给李信业活路,却也不肯叫他死,竟是这样活活折磨着他。
“他服用这个药,还能这样...这样...活多久?”她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颤。
“以将军的心性和体格,起码还能活上三两年吧,不过,眼下将军求死心切,本座只能尽量替他撑上一撑,捱上一捱,满打满算,一年半载总是有的...”
“夫人”,周庐的声音如带着尖锐的钩子,刺破了女娘的全部希冀。
“圣上也不想担上诛杀功臣的骂名,下个月,圣上就会去泰岳举行封禅仪式,等到大典礼成,各地献上祥瑞,百姓们就会明白,圣上乃天命所归,奉天命行事...”
“更何况封禅大典后,圣上自会恩泽四方,惠及万土!到时候,哭祭社的那帮人再怎么闹腾,百姓们总归是健忘的...等到一年半载过去后,将军就算悄无声息的死在司狱内,估计也无人问津了...”
“只是”,他轻叹一声,带着惋惜,“一年半载,对于我们常人来说,很快便过去了,可对于将军来说,怕是要度日如年了...”
女娘几乎站立不住,周庐轻笑着,扶住她的胳膊。
就在她六神无主时,周庐将另一瓶药,也放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