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眼看他就要坐下,怀瑾王赔笑道:“陛下虽然已经是铁定的新帝人选,可毕竟还未有继任仪式,不合适。宫内毕竟人多眼杂的,切不可……”
  白华宇手握着龙椅的扶手,眼神一暗,可随即还是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怀瑾王说得极是。方才还要谢过王爷的挺身而出。”
  “哪里哪里……这是陛下的天命。亦是众望所归。”怀瑾王谄媚地笑,两眼都眯成了缝。
  “今日怀瑾王也辛苦了,还请带着笙儿先回王府。”
  说罢,白华宇却只是意味深长一笑,随意将目光落在伽莲身上,朝着伽莲道:“伽莲姑娘还请留步,有要事相商。”
  伽莲和白笙歌相视一眼,白笙歌上前一步,却被伽莲拉回。
  伽莲在白笙歌耳边小声道:“师妹先同怀瑾王先回去。”
  白笙歌却很是担忧,她也看出了,如今的白华宇同之前大不一样。
  怀瑾王也跟着上前,拉住白笙歌道:“笙儿,我们先回去。陛下不会对伽莲姑娘怎样的,放心……听你师姐的。”
  “听师姐的,先回去。”伽莲拍了拍白笙歌的胳膊,朝着白笙歌笑道。
  白笙歌一步一回头,但终究是退出了大殿。
  伽莲抬头,望着皇座之上的白华宇。
  他倚靠在龙椅上,姿态放松,仿佛那本就该是他的位置。
  他身后的那块金色屏风之上,还印着被刺杀先帝的血迹。
  这画面,伽莲觉着莫名的讽刺。
  他似是注意到伽莲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屏风上,笑道:“伽莲姑娘,莫不是知晓,先帝是怎么被刺杀的?”
  伽莲轻笑道:“如果陛下都不知晓,我又怎可能知晓?”
  白华宇起身,凑近那屏风,而后俯身,指尖轻触血迹。
  他把沾着血的指尖,凑到鼻尖闻了闻,而后笑道:“这血渍的味道……很特别……有酒香。香味里,有一味仙草的味道。”
  伽莲后背一凉,而后握紧了拳头。那日,刺杀先帝的蝴蝶,脱胎于芙蓉坊的美酒。
  白华宇见伽莲神色紧张,满意地轻笑起来,而后仔细闻了闻血渍的味道:“哦,我想起来了,是芙蓉坊特有的芙蓉醉……芙蓉的味道,而芙蓉醉的特别之处,在于这香味并非取自芙蓉,而是一味特殊的仙草,唤作沁阳草。只要找一位熟知草药的医者一看,便知晓这香味是否出自沁阳草了。”
  白华宇又补充了一句:“用沁阳草酿酒,只有芙蓉坊有这独门手艺。所以,我怀疑,这刺客同芙蓉坊有关。”
  “不过是怀疑罢了。你的目的,是什么?”伽莲警惕道。
  他没有留下怀瑾王,却独独留下了他,那他要的筹码,应该在她手上。
  凭着伽莲同白笙歌的关系,她不可能不顾及怀瑾王的安危。
  更何况,此事也定会牵连到白笙歌。
  杀手分明是他请的,可他此时却敢以刺杀之事为要挟,定是已经处理干净,并且确认此事无法牵扯到他自己。
  白华宇,是个行事谨慎,但在可大胆之时,又会很大胆的人。
  正如,他在四下无人时,敢不顾祖训,坐上龙椅一般。
  “孤很看好玄剑门的发展。伽莲姑娘在玄剑门的地位不简单,恐怕会是门主的候选。”白华宇笑道。
  伽莲眉头一皱,原来他图的,是同玄剑门结盟。
  可玄剑门从不同其他天阶宗门或是世家大族结过盟,同他们打交道时,一贯是中立的态度。
  伽莲也没想到,玄剑门在白华宇的心中,分量如此之重,他称帝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拉拢一个地阶门派。
  “我不过个才入元婴境的小修士,陛下过誉了。”伽莲作揖道。
  “虽然区区元婴境界,可你两年前,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废物。没有哪个小修士,可以两年突破四重境界。我没有过誉,甚至是嘀咕你了。你们新一代的天骄,白笙歌,唐绕池,沈云天,都以你为核心,都对你这位师姐死心塌地。而原本最有可能成为门主的人选,牧乘云,也已经死了。”白华宇逐一分析道。
  伽莲眉头一皱:“玄剑门不过一个地阶门派,根本不值得入陛下的眼。若是陛下想要结盟,从天阶门派里选一个合眼缘的即可。”
  “如今,灵剑宗废了,地阶宗门自然有跻身天阶门派的名额。我已经对地阶门派做过分析,玄剑门是其中最有希望的。而且,你的师傅观无量在南海还不曾落败,五位长老的围困,都没取得他的性命。我得到最新的消息,你师傅有脱身可能。只要观无量活着回到玄剑门,那天阶宗门的牌匾,于灵剑宗,是迟早的事。”
  “我可不能替师傅和门主他们做主……虽然在新一代弟子这里,我说得上话,可我没有能力鼓动那几位老长辈。白长老你也认识的,有多固执,您不是不知道。”伽莲继续推辞道。
  白华宇冷笑一声,听到白锦边的名讳时,他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竟然搬出锦边来吓唬我……锦边既然把她的爱徒都交给你了,足见她对你的信任。一切,不过是你推辞的借口罢了。”
  “伽莲岂敢……”伽莲作揖恭敬道。
  “你这人,真是无趣。跟条活泥鳅似的,抓不住,掐不死……”白华宇提到死字时,咬紧了牙关。
  伽莲知晓,这是威胁。
  她忽然记起谢将迟的话,生死攸关时,打开锦囊……
  他替白华宇设下芙蓉醉之局时,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他那功法,应是水系,只要是水便可化蝶,可他偏偏取了最容易暴露芙蓉坊的芙蓉醉。
  这一切,都是白华宇的安排。
  他借怀瑾王之手杀先帝,又在怀瑾王邀功之前故意疏远敲打。
  敲打过后还要以刺杀之事为把柄,此人果真是心思深沉,手段颇多……
  哪怕今日不下杀手,他恐怕也早已容不下怀瑾王。
  现在不杀,不过是局势还不稳。
  以他的做派,待朝局稳定,卸磨杀驴不过是迟早的事。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见伽莲依旧不松口,白华宇反倒语气放柔起来,姿态也放低了些:“孤,兴许是有些心急了。伽莲姑娘可以再想想,也可以同宗门的长辈们通个气。”
  伽莲见他递来台阶,赶忙颔首道:“还谢过陛下。伽莲方才也莽撞了些,南阳同玄剑宗结盟之事,事关重大,确实应当请示长辈。”
  伽莲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到白华宇在身后又道了句:“替我同锦边问好。如今我继承了帝位,当年长老院不准她入南阳的禁令,迟早会废除。如果她想要回家看看,随时欢迎。”
  伽莲背对着白华宇,应了句:“好。”
  家?白锦边心中的那个家,应该早已是玄剑门,而不是这个充满算计,利益和阴谋的南阳。
  她抬首,金殿恰巧正对长老院的高塔。
  塔尖上那方帝印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白华宇,究竟是如何得到神的应允的?
  伽莲忍不住开口问道:“山神,既然一心登天,又为何留下一丝原神在这世间受苦?”
  庇护一个国家,恐怕承受的业力和痛苦,比庇护一个宗门强上不少。
  白华宇亦抬头,望着塔尖,而后轻声道:“何旭确实看到了神的委屈,神的悔恨。可我亦看到了神对人的眷顾,和对这个大陆的牵挂。”
  “虽然守护一个国家很辛苦,可受百姓爱戴,何尝不是一种补偿和满足?若是神不被人敬仰,崇拜,那又算哪门子神?我承诺他,若是我登帝位,他的神像会被立在每一个南阳郡县,他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白华宇虔诚道。
  “吃人间香火,守护人间,是一笔公平的买卖。”伽莲喃喃道。
  “我成了君王,亦会守护南阳,保南阳万世开太平,保百姓安居乐业。伽莲,我不是你想得那般纯恶之人,我所做的这些,不过是自保,亦是为了南阳的未来。曾经,我也单纯过,纯善过。可那又如何?我连最亲近的家人也护不住,连最心爱的女子也留不住。”
  “伽莲,我今日同你说这些,是因为觉着你我是同类。结盟之事,我是非常有诚意的,玄剑门日后灵石财物,皆由我南阳提供,我所求的,不过是玄剑门日后可以同南阳共进退。你可以好好考虑下。”
  白华宇说完最后一句,似是完成了一个心愿一半,长舒一口气。
  伽莲回首,见他端坐在皇座上,眉头紧锁,没了先前睥睨众生的傲气。
  看着,不过是个孤独的帝王罢了。
  可他说他们是同类?伽莲却并不认同。
  她的刀尖,从不会对准自己的伙伴。
  她从来都明白一个道理,虽然真心不一定换得来真心,可真心也只能用真心换。
  伽莲笑着道了句:“陛下抬爱了,若真的有诚意,师妹恶咒之事,劳烦尽快安排。”
  伽莲的语气客套又疏远,白华宇眼神一暗,而后笑道:“方才有些匆忙,忘记提醒阿笙了,明日孤的继任大典后,便可来长老院,长老们都已经准备好的解咒需要的物件。伽莲姑娘若是不放心,也可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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