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如同孙娘子说的,必须是赘婿,户主是她。生不生孩子是她说了算,如果生了,孩子得姓江。
第二,脑子可以不聪明,但人品一定要好,下限得及格。
第三,长得要顺眼。
她现在虽说不上富贵,也算是小安,以后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既然以钱招婿,当然得找好看点儿的。不然,夫妻之事怎么做?
想到这里,她蓦然想起一个反例来
譬如说杨郎君,他就不行。虽然人和气,也有几分可爱,但让人半分兴(性)趣也没有。
她扑哧一笑,摇了摇头,似乎在谴责自己,不该乱意.淫老实人。
忽然,脑中又浮现出一张脸来。侧脸英俊流利,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深深的梨涡。
嗯,虽然言郎君的脾气有点儿差,还爱使唤人。但单论姿色,还是可以当她的暖床奴的。
身材嘛,看起来也不错。两条腿矫健修长,那第三条腿
这般想着,又莫名脑补了一些细节,她耳根子有些发烫。
孙娘子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以为被说动了,乘胜追击道:江娘子,怎么样?
江清澜如梦方醒,轻咳一声,按压下满腹旖旎:
孙娘子说得不错。只是,父母新丧,我做女儿的,苟活于世已是不孝,如何好办喜事?此事,三年之后再说吧。
本朝守孝,便是男子,也最多守一年。女子则大多以月代年,守三个月。
孙娘子听说她要效法古代,守孝三年,虽有些因生意失手而丧气,也不免心生敬佩。
她便再不提此事,只把人有心孝女地夸了一通。
其实,江清澜是觉着,她这副身体还不到二十岁,太过年轻。如今的避.孕措施有限,她岂能放纵?
把守孝的事儿从孙娘子的嘴巴里传出去,好把媒人们挡一挡。免得愣头青们,像高郎君一样闯上门来,她还得一遍遍自爆不幸。
她这样打着如意算盘,美滋滋的。
哪里知道,还有人关心着她,连婚事,都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了。
东平王府,清心院。
谢老夫人早把江清澜的家世查清楚了,还想诈一诈谢临川:
你的意思是,宝庆公主做妻,江娘子做妾?
不!谢临川一口回绝,我不要赵芸慧。
他这个人从来果决,既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便绝不拖泥带水。
谢老夫人淡淡道:这可不好办了。
江家虽是世代清流、名门之家,现在到底没落了。她父亲江渊又得罪了官家。另一个,她还和离过。
谢临川抬起眼:我岂会在乎这些?
祖母不是常跟孙儿说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祖父从杀猪匠变成东平王,靠的,岂是门第?
谢老夫人深深看了半晌,笑起来。
她自来喜欢这个孙子,便是因为他身上,有种志在必得的劲儿,像极了他的祖父谢山。
祖母相信你。
谢老夫人想得周全,还是尽量委婉地说:
但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你们之间确实隔着门第,要怎么把她娶进门,得花些心思。
祖母放心。谢临川会心一笑,神采飞扬,我已经想好了。
次日。
金乌西坠时分,谢临川从安国长公主府出来,一身月白襕袍让余晖染成了薄茜色。
他以手压眉,望一眼天尽头的白云与红日、近处的莲叶与粉荷,忽然笑起来。
随行的陌山见状,心道:世子爷也不知怎的,老是阴晴不定。
前些日子,吃了炸药般,一脚把平林踹翻,弄得人现在都还在床上养着。
这两天呢,又跟巷子口的傻叫花子似的,老是这般憨笑。
惹不起啊惹不起!
天气热了,谢临川也不骑马了,跳进马车,对外边的陌山道:
我先走了。你在这附近溜达一会儿,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让宝庆公主看见你走正好。
到时候,她问你,你就说临安府尹急事来找,我快马先去府署了。
陌山哪敢不应,方说了个是,只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从车里扔出来。
他捡起来一看,哇塞,硕大一个金元宝!
赏你了!马车辚辚驶过,谢临川的笑声还留在风里。
陌山眼睛都直了,忙把金元宝揣兜里,心怦怦乱跳。
一定不能让平林知道了,不然,他不气得砍死我?
杏花饭馆里,天光斜劈进窗棂,照得新刷的墙面白得发光。
江清澜一边看匠人们做活儿,一边盘算:
之前,卖早食、晚食两顿,且都是粥、卤菜这种轻省的,她与王蕙娘两个人,倒也忙得过来。
如今添了饮子,要买冰、买花,还要切水果,多了不少事儿。
尤其是,这几样东西,图的都是一个新鲜。每日早早去市场上选,很费人力。
那么,她是不是要再招个帮手?
正想着,见王蕙娘进屋来了,抱着个蓝布包袱。江清澜便与她说了。
王蕙娘笑道:那有什么难的?别的咱不敢说,招人这事儿,便包在我身上了。
只现在,我有另一件事。
她把手上的包袱抖撒开,露出一条嫩鹅黄的锦缎百迭裙来。
银线暗描了柳树叶,让天光一照,流光溢彩的,有种含蓄的奢美感。
锦缎昂贵,又绣了银线,这条裙子,少说值二两银子。
江清澜惊诧:这裙子,姐姐是要给谁送礼么?
她自忖,她们小本经营,又老实本分。
不必找什么衙门的人,或是地头蛇之类的靠山,给这些人的什么宠妾送衣服、首饰。
王蕙娘却把裙子往她身上一比:
正是。要送给你的。我特特托隔壁孙娘子买的蜀锦。
她瞧了瞧腰身、手臂:喏,正合适。
江清澜瞪大了眼睛。
王蕙娘寡居,又要拉扯虎子,自来节省。
前日,她们在买茉莉花的事儿上,就有分歧。
现下,她竟花了巨款,为自己买裙子!
王蕙娘解释:
你叫我一声姐姐,又收留我与虎子做活儿。我早想感谢你,只是,不知道送点儿什么。
这些日子,我瞧着你少女嫩妇的,却总穿些白啊青的,岂不辜负了青春好颜色?便买了布,去潘楼东街做了这条裙子。
一语未毕,江清澜心头已泛酸。
自她穿来这里,天崩开局,一切靠自己辛苦打拼。还没有遇到谁,像王蕙娘这般直白地表达善意。
哪里没有软弱的时候呢?只是,怕吓着团团,晚上哭,都是捂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
如今,这王家阿姐,唉
这般想着,眼泪差点儿要出来了,江清澜吸吸鼻子,赶忙忍住。
王蕙娘察言观色,又拉着她的手道:
咱们都是女子,我又虚长你几岁,哪里不知道你有多难呢?
这些日子同吃同住,她对江氏姐妹的身世知道了个大概。
只是,她是个聪明人,正主儿从来不提,她便不问。
心知在感情上,这傻妹子最爱算得清清楚楚的,她又道:
这裙子,你不必推辞,更不许提钱的事儿。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这是应该的。
江清澜接过那蜀锦百迭裙,心中百感交集。姐姐说的是
剩下的,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时值正午,日头高悬。店里空无一人,只有盛夏蝉鸣,与饮子铺装修的叮叮当当声此起彼伏。
团团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蹦蹦跳跳地跑来:
哇,好漂亮的裙子。
王蕙娘很有眼色。东西已送出去了,她唯恐留在这里让江清澜尴尬,便称要去后厨切肉,让她们姐妹说话。
团团一来,江清澜立刻收起了软弱。
她摸着妹妹的头,说:
团团喜欢什么颜色的,阿姐也去潘楼东街给你做一条。
团团少见地没有叫好,却摸着闪闪发光的银线,喃喃道:
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原来咱们在家的时候,你也有这样一条鹅黄色的裙子。咱们头一次见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没从姐姐脸上看见怒气,才低声道:见陆阿兄,你就穿的那条裙子。
江清澜心情很好,看小姑娘这副瑟缩表情,有些好笑。
捏一捏妹妹红苹果般的肉脸蛋儿,她淡淡道:
说实话,阿姐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