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这家伙,今天玩得太兴奋了,累坏了。
  江清澜莞尔一笑,心里是柔肠百结。正要抱小女孩儿去床上睡,张月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娘子,妾有话想跟您说。
  江*清澜见她模样郑重,只好把团团交给虎子,跟着张月娘去前院杏花饭馆。
  走时,她想着那边没有炭火,比后边冷些,张月娘身子又弱,便随手拿起自己的素缎披风。
  到了前院,张月娘一语不发,只把袖子挽起来,露出雪白素藕手腕上的两只碧玉镯,温润空翠、浓色欲滴。
  江清澜并不懂首饰,只觉好看得很,也不知她这是何意。
  张月娘抿了抿唇,垂下眼眸:这是之前那位朱郎君送妾的玉镯。
  朱郎君?
  江清澜这才想起来,从松林村回来那次,有两个自称是谢临川朋友的郎君来吃饭。有个姓朱的调戏月娘,她当时还生了气。
  这镯子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两个竟然在暗通曲款?!
  张月娘扑通一声跪下:
  妾与朱郎君私下见过面,前日他说要纳了妾进门,求娘子成全。她也自知羞愧,垂着头,不敢看人。
  【作者有话说】
  [1]宋代腊八节风俗,参考《东京梦华录》《岁时广记》《武林旧事》等书记载的汴京、临安两地腊八节活动。
  第54章 铁锅炖大鹅
  江清澜愕然:你说什么?她明明听清了,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张月娘无奈,只好又说了一遍。
  江清澜沉思半晌,一手攥着自己的素缎披风,另一手把她扶起来,缓缓道:
  你如今是良民之身,来去自由。若是他逼迫于你,不必害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谢临川怎么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她也没有屈服,多一个月娘又怕什么?
  张月娘神色有些慌张,拽着江清澜的袖子,解释道:
  娘子误会了,我是自愿的。朱郎君是朱大将军的小儿子,家里的主母又和善。我过去了,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江清澜听罢,扶着她的手慢慢地松了。
  做一个供人赏玩的妾,有什么荣华富贵?
  她拧眉半晌,才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张月娘似乎感受到了她在生气,犹自咬牙道:妾的确是这般想的。
  江清澜心底一片凄然,随意将披风撂在身侧的桌子上。
  她道:没有我成全不成全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想好了便是。说罢,不再看她,打起帘子去了后院。
  晚间,团团睡得香甜,江清澜却睡不着。
  窗外细雪霏霏,夜色比平日亮一些,映得窗户上团团贴的窗纸特别地红。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来。
  朱家做事倒快,第二天下午,露葵小院儿的西侧门外,就停了一顶青幔小轿。
  王蕙娘也知道了这事,只冷眼看着。
  张月娘东西不多,挎一个小包袱,戴着幕篱,临行前给江清澜磕了个头。
  江清澜心寒,也不习惯他们动不动下跪磕头的,只把手一挥。
  张月娘抿了抿唇,却道:娘子,你一定要小心潘开,他已经知道是你在给薛记出主意。说完,才登上轿子。
  马车驶去,辚辚作响,雪地上的两条车辙绵延往前。
  王蕙娘见惯人世薄凉,冷笑道:世上多的是自甘堕落的人,不必为他们伤心。
  江清澜点点头,心里一阵迷茫。
  潘开是薛记的竞争对手,在薛记那里无从下手,就要来找她的麻烦。是月娘透露的消息给他?
  那她为什么又要提醒自己?
  她跟朱明走,是真的自甘下贱,还是害怕潘记,要找一个更大的靠山?
  风雪呜咽,她没有机会问了,却给王蕙娘说:月娘的屋子,先锁上,不去动,横竖咱们空屋子多。
  王蕙娘叹口气:你这人心也太软了,又何必呢?
  江清澜默然,只把围裙系起来,准备去厨房做一道蜜汁玫瑰糕,当作后几天的点心。
  临到年关,饮食铺子生意兴隆,短短两月,三家薛记拍户进账一千余两。
  江清澜早与薛齐说过,因本钱是他出的,前三月的钱不必与她平分。
  薛齐谨慎,虽应了,还是把账目算清楚了,给她看过。
  江清澜不操心薛记,在杏花饭馆上却有些力不从心。
  店里又卖冬日的锅子、又卖饮子,张月娘一走,两个人的活儿变作一个人的,她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劳累了几日,她便与王蕙娘商量,再找一个帮手来。
  因为张月娘的事,这次,王蕙娘坚决不去雇佣,而是要买个婢子,把人的身契捏在手里。
  江清澜虽然不习惯人口买卖,但听王蕙娘说,这些日子,渭州、庆州战乱,不少百姓逃灾来了临安,她们买一个婢子回来,供人好吃好喝还给月钱,简直是做好事。
  她说得有理,江清澜便认了。
  腊月十五这日,王蕙娘从牙户领了个婢子回来。她自称二丫,是渭州人,父母兄弟皆死于兵灾。江清澜便为她改名叫樱桃。
  樱桃做的饭,只能算尚可,厨艺天赋远不及张月娘。
  但她也有几个好处,一则身强力壮,看着很有威慑力;
  二则性子活泼、说话风趣,来了没几日,成日把团团笑得在地上打滚儿;
  三就是听话,铁了心的是要在这儿长久干下去的。
  樱桃一来,江清澜的活路松活不少,但杏花饭馆的一日三餐的供应,还得她亲自上阵,樱桃只打些下手。
  好在樱桃虽则贫苦人家出身,也很上得了场面,在外场也吃得开。有时王蕙娘不在,江清澜在厨房,她就在外场迎来送往。
  这一日,时近傍晚,王蕙娘外出采购未归,江清澜正在屋里做铁锅炖大鹅。
  先在铁锅中放入宽油,将处理好的鹅肉下锅炒制。
  待到鹅肉微微焦黄,便将足够的茱萸、川椒与橘皮等一同下锅,继续煸炒。
  等到各色配料出味儿,压制住鹅肉本身腥气,就放酱油等调味品。
  最后加入沸水炖煮。
  需要注意的是,鹅越老,炖煮的时间越长。这样,最后的成品才会香辣入味、肉质紧实。
  根据配菜的种类,加入的时间也不同。
  譬如,干豇豆可以放得早一些,让它慢慢吸饱浓稠的汤汁。而白菜呢,可以放得稍晚一些,使其保留一些鲜甜。
  江清澜才放了白菜,熄了灶火,盖上锅盖,让铁锅里的余温把白菜慢慢焖熟,就见樱桃打起帘子进了来,说外面有人找。
  江清澜出去一看,见是个身形高大、满脸胡茬儿的中年汉子。
  他左手提着个包袱,右手捏着一顶毛茸茸的毡帽。一身灰扑扑的短袄上全是雪,脚上一双布鞋,脚尖都快破口了。
  看这情形,是赶了很远的路。
  她迟疑道:阁下是来吃饭?
  那汉子忙摆手:俺想了想,又说起了官话,我叫郑旺,是来找蕙娘和虎子的。
  江清澜一听便知道了,这就是虎子他爹那义弟,从东京汴梁来的那个!
  当下,她立即笑着把人迎了进来,命樱桃引了人进去洗漱换衣,又多点了两个火盆,把屋子弄得热火火的。
  郑旺再出来,见桌上一海碗冒尖儿的韭菜叶子面条,上面飘着两根青菜,鹅肉卤子浇得面都看不见了。因油水极多,连汤底都变成了褐色。
  他大冬天的,赶了这许久的路,腹中早就饥饿难耐,便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吃。
  等到海碗见底,连汤带面全部吃得干干净净时,方才那窈窕女娘就出来了。
  江清澜早做了自我介绍,此时又说,她早知道他与蕙娘的渊源,就盼着他来呢。
  如今,他们才搬了新家,后边屋子多的是,让他随便住。
  郑旺虽有一腔执念,却并不知道王蕙娘这边的情况。
  他原打算像之前一样,不管他们母子接不接受他,先在她家旁边赁个屋子住着,再从长计议。
  如今一听,可以住在店里,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想了想,他又道:
  江娘子,我原在军营里做伙夫,后又在汴梁开了个面食摊子。
  说句冒犯的话,方才吃了你的面,那鹅肉卤子自然是好的,麻辣鲜香,有盐有味的,面条却差了嚼劲儿。不若以后,店里的面食这块就交给我。
  江清澜一听,简直喜不自胜。
  她本来就不擅长面食,店里也从不售卖。
  方才米饭还没蒸好,那面条是之前外面买的剩下来的,她就用铁锅炖大鹅做卤子,随手做了一碗面。哪里知道,这是遇到内行了!
  郑旺却为证明自己似的,硬要去厨房做一碗刀削面出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