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去岁,她已将块茎与培育技术一并告知谢临川,让他命人在北地普及开来,以缓解些兵灾带来的饥荒。
辣椒由谢临川寄来的种子开始,也培育出了成品。
虽然在救荒一事上,辣椒不如土豆,但在调味上,辣椒可至关重要。
辣椒油、豆瓣酱、烧椒酱、辣椒粉,川湘黔系菜色中,这些调味品必不可少。辣椒的出现,无异于这些菜系的革命。
江清澜细细看了一回,见地里杂草除尽、菜苗蓬勃。想是菜农把它们照管得很好,就放下心来,与王蕙娘联袂上了马车。
虽然谢氏祖孙给江清澜吃了定心丸,但她信息来源有限,对于朝中的翻云覆雨、前线的云波诡谲仍然忧心。
这一日,她原也不想出门,是王蕙娘见她闷在屋里,就说如今春光正好,硬要拉她出门去看菜地。
现下,江清澜去郊外转悠了几圈,见春光明媚、金阳灿烂,心情是开阔不少。
行到临安城内时,二人正在车上说笑,只听外边各色吵嚷声中,一道娇喝分外刺耳:
贱.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把你千刀万剐了,也赔不上我这条裙子!
江清澜掀开侧面帘子一看,一个着紫色雁衔芦花窄袖对襟袄儿、穿花凤缕金拖泥百迭裙的年轻女娘,正挥鞭子,朝着街边的油饼摊子乱舞。
那炸油饼的妇人,搂着两个七八岁的小闺女,缩在一角,瑟瑟着发抖。
江清澜一看,就皱起了眉,便要下车。
王蕙娘见那女子衣着奢华,身后仆从一堆,有些谨慎,道:
这女娘看着颇有权势,咱们还是别出头了。等她撒够了气走了,咱们为那妇人请个大夫,再留些银子便是。
江清澜道:你有所不知,这位便是当日在梁府为难我那一位,姓梁名婵。她挨了谢老夫人的警告,必要看我几分面子。
说罢,就振衣敛裙,要下车去。
方才起身,又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这位贵人,你这裙子值几多钱,我替他们赔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们吧。
这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似是异邦人。
江清澜一看,说话人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身形颇为高挑,便是薛齐夫人萧雅里。
她脸上挂着笑,手上紧紧拽着鞭子,竟令梁婵半分动弹不得。
梁婵大怒,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蛮夷之人,也来管我的事!
嘴上说得厉害,手上却是半分也拉不动。
她柳眉倒竖,一瞪身后的丫鬟仆从,你们都是死人不是?!
仆从们为难得很,他们受了梁家老爷的令,就是来看管梁婵的。
方才,那卖油饼妇人的小闺女想要来兜售,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在她裙子上按了个油乎乎的手印儿。
他们百般劝慰,偏小姐一定要打人撒气,他们劝不住,一些人只好看着,另派人回去飞报老爷。
这下小姐发了话,他们只好假模假样地上前,要给自家小姐壮威风。
只听有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梁小姐,别来无恙。
众人一回头,见是一个着月白熟绢裙子的窈窕女娘,明眸善睐、文采精华,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梁婵一看是她,气得头顶生烟。欲要发作,忽而想起谢老夫人的话,又缩了缩脖子,露出几分惊惧。
恰此时,萧雅里手上一松。梁婵泄了劲儿,登登倒退两步,差点儿与那卖油饼的妇人一般,跌坐在地。
幸好为身后的丫鬟搂住了,但她免不得大怒,脸上愤恨之色难消。
江清澜道:这位夫人说得有理,梁小姐就饶了她们吧。
她害怕梁婵日后挟私报复,有意隐去萧雅里的名字。
见梁婵还是一副怨毒表情,她又道:梁小姐可听过真定谭将军女儿的故事?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真定守将谭青之女谭瑶宽和仁厚、素有贤明。
去岁真定陷落,谭青战死,家眷险些落入敌军之手。
幸而谭瑶遇到一个村妇,先前受过她的恩,便把她藏在家里。后又与其丈夫千里迢迢,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把人送到了应天府。
说书人便把这一段故事变成了话本,唤作《涌泉报》,如今在临安城里正是流行。
梁婵自来骄纵恣睢,哪里听得进去,讥讽道:我身在临安,大宋的京师,岂会有那一日?
片刻,她又一愣,反应过来,大胆!你竟敢诅咒国祚崩断!
江清澜摇头,心道:靖康之耻前,宋徽宗的三十多个女儿都是金枝玉叶,何曾想过有沦落受辱的一天?
见梁婵还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模样,便知是对牛弹琴了,打定主意不再理她。
梁婵却起了些歪心思,看看江清澜,又看看萧雅里,眼睛一转,冷笑道:
好哇,谢老夫人说江大人精忠报国,那她可知道,你跟这辽国奸细勾搭得火热?!
她本来是瞎编乱造,胡乱攀扯,岂知竟歪打正着。
萧雅里登时一怔,辽宋开战,她这身份尴尬,历来深居简出。低调行事。
方才,她是着实看不过去了,才出言阻止。
这下让梁婵无端扣上一顶奸细的帽子,还攀扯上江清澜,她心里就焦急起来。
江清澜又摇一摇头:梁小姐慎言,勿要无端诬赖。辽宋两国一时战一时和,乃肉食者谋之,我们平头小民又有什么办法?
两国互开榷场多年,辽国有许多宋国商人,宋国亦不少辽国商人,多的是企盼和平、用心度日的,奸细必定是少数。
这一番话,全然是从底层人物来说战争。
临安商贸发达,异邦之人不少。当下围观的人中,有不少人或是与辽国人做过生意,或是与其比邻而居,都深觉这女娘说得有道理。
另一个,萧雅里身为辽国人,尚怜惜弱小,梁婵一个宋国贵女,倒是欺侮人的元凶。众人一想,深觉不忿,就窃窃私语起来。
梁婵一听,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好一张利嘴,花言巧语,指鹿为马,难怪把谢表哥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知不知道你与这奸细暗通曲款,还是说,这便是他授意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大喝:住口!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便是梁家老爷梁深。
他面色阴沉,命左右押起梁婵,巾子往口中一塞,堵住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就把人往马车上一扔。
梁深见江清澜在,不敢大意,拱手行了大礼,又小心翼翼地说了许多好话。
他见江清澜、萧雅里二人俱是神色淡淡,不似动怒,才放了心。
他又命人好生安抚那卖油饼的妇人一家,赔了大笔银子,把人群驱散了,自押着人往家里去了。
此后,萧雅里越发深居简出,江清澜亦有些担心,幸而薛齐早有谋划,不日就将萧雅里送走,此事暂且不提。
可怕的是,三月里,战事又起。
原是去岁冬天,西夏受了寒灾,牛羊冻死大片,西夏人无法,时在边境劫掠。
熙宁帝主动赐奉岁币,以助其渡过难关,宋夏边境暂时相安无事。
但辽夏边境时有冲突,西夏谋划辽国大同府。
熙宁帝以为这是个好时机,遣使西去,联夏攻辽,安国长公主、太子力劝,熙宁帝不听。
尤为可恨的是,此事竟遭泄露。
辽显天帝大怒,称:西夏贫瘠,兵却悍勇,不必直撄其锋;宋国富庶,却是一盘散沙,誓要令其亡国灭种。
辽国立刻发兵三十万,西路军沿河间、德州、齐州直扑东京汴梁;东路军从天津出发,绕渤海、黄海,在海州登陆。
熙宁帝本有谋划,奈何西夏首鼠两端。此时,畏惧辽国声威,早缩了脖子,辽国大军又气吞山河,攻城掠地。
一时,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郎君们请看,这道糖醋软溜鱼焙面,用的乃是黄河里的鲤鱼、汴梁卖的龙须面。
跑死了八匹马,连夜运来的。如今吃的,就是一个地道!
丰乐楼里,一众纨绔子弟簇拥在一起,听那面如花娇的小娘子说话。那娇滴滴的嗓子,快把人的心都听酥了。
众人便看,只见一个定窑白釉长条盘中,卧着一条改了瓦楞花刀的鲤鱼,应是先炸过,鱼皮焦焦的。
酸甜口、黄橙色的芡汁从鱼头浇至鱼尾,从瓦楞花刀里渗透鱼肉,又慢慢流到鱼身之下,在盘底聚集。
面团被反复抻拉后,终于变成极细的丝状。再入油锅,炸至酥脆金黄。
最后,将这焙面铺在糖醋软溜鱼上,像给它披上了一层衣服。
那传菜娘子又娇滴滴地道:传说这道菜得太.祖皇帝青眼,这鱼便是鱼跃龙门,这面即是黄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