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这便说的是建德帝,被部下黄袍加身,从前朝殿前都点检一跃而成开国皇帝的事。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面露尊崇之态。
吴王赵侃面上笑一声,心道:一条破鲤鱼,因为附会上太.祖皇帝,也卖得举国皆知了,不过是商人的计谋。
众人人云亦云,争相食之,可见民智未开、蚩蚩自愚。
他笑道:好了,菜也介绍了,渊源也说了,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啪.啪拍了两下手,高声传令道,奏乐!开宴!
一时间,盛装的歌伎、舞女莲步轻移,从帘后出来。
厅中环佩声叮铃、琵琶曲错落,舞姿曼妙、乐音大盛。
更有无数妓.女坐在郎君们身侧。有的奉酒,有的夹菜,有的剥葡萄。
还有的,俯下身子,特意勾勒出傲人曲线,挑动着男人们的兴趣。
吴王喝了半晌酒,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吃了一口妓.女奉上来的糖醋软溜鱼焙面,岂料立刻就皱起了眉。
这玩意儿口感倒还行,脆中带嫩,酥中有柔,就是这味儿也太甜了。
待到第二筷子再来,他就捏了一把身边娇媚人儿白.嫩.嫩的脸,笑道:本王的乖乖,赏给你了。
那妓.女又惊又喜。
如今战乱,这东京汴梁地道的鱼焙面可难得吃到!
她道了千恩万谢,才慢慢吃了。
吴王倚在榻上,眯着眼睛,欣赏着琵琶声曲,手也一拍一拍的,在扶手上打着节拍。
歇息了半晌,忽的,他眼睛一睁,喝道:噤声!
一时之间,舞罢歌停,众妓.女也放下劝酒的杯盏,闭上了嘴,厅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外面在吵嚷什么?吴王阴沉着脸说,他分明听见有人在说他的名字,还有什么祸国受辱的。
侍卫只好来报:外面有个读书人,喝多了满口胡吣,小的们已经将他赶走了。
吴王似笑非笑地道:赶走作甚,我赵宋王朝历来看重诗书,既是个读书人,就请进来,一起喝一杯。
片刻之后,一个面白高瘦、着文士打扮的年轻人被押了进来。
他一见厅中奢靡之景,立刻谩骂起来:
敌国来犯,边境危急。尔等身居高位,食民脂、享民膏,却整日醉生梦死、沉耽享乐!你们愧对天下苍生,愧对大宋的千千万万百姓!
他梗着脖子说完,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吴王冷眼看他半晌,瞅一眼他的衣服,嗤笑道:是个举人?
早有人查了他的身份,报了过去。
吴王轻蔑之态越发明显:怪道你狗胆包天,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想着赚个忠直敢谏的名声,明日御史台召你去做官,对吧?
原来,本朝太.祖皇帝有规定,凡有举人功名者,除了谋逆大罪,其余罪责皆不可判死刑。
便有不少举子像这人一般,剑走偏锋,专门骂皇亲国戚来博名声。
只可惜,这人运气不好,遇到了吴王。
他最恨这等酸腐之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是百无一用、徒为米虫。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那士子一眼,见他面白无须、颇为文弱,想到一个好主意。
来人,传本王的令,把他送到前线去。不准做文书,必须要上战场,与敌人真刀真枪地干。
地方嘛,你自己挑,兰州、庆州,还是大名府、晋州?去打西夏,还是辽人,都成。
本王倒要看看,你做得出什么经天纬地的事!
那举子一听,登时脸色煞白、浑身乱颤,若非侍卫提着领子,就要扑通跪下了。
吴王见状,更起了轻蔑之心,把一口酒灌下,又好整以暇地等了他片刻,才催促道:怎么样,想好了没?
那文弱书生瑟缩半天,忽的挺起腰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咬牙道:我我愿去晋州!
晋州?
吴王先是一愣,接着笑了一声:
算你有点子骨气。谢世子在晋州御敌,北扼辽国,西抗大夏。你去了,可得好好为国尽忠,方不负你这腔热血!
那书生两股战战,只说不出话来,让两个侍卫提溜着领子走了。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掩盖过去,厅中继续醉生梦死,美酒不断、歌舞不休。
说到晋州,吴王却面有郁色。
他谋划数年,从来成竹在胸、气定神闲,今日却很是担忧,心道:我与流光自小惺惺相惜,谋划十年。
汴梁这件大事瞒着他做成了,他必定大怒,我得做小伏低一番,好好劝劝他才行。
吴王那里整日歌舞升平,熙宁帝这边却是焦头烂额。
紫宸殿上,他注视着下方的几个心腹臣子,面色阴沉地道:
我国朝泱泱数百万儿郎,每年军费辎重无数,如何一战即溃?钱都拿去养酒囊饭袋了吗?
便有人与他分析局势。
辽军西路军有意避开了大名府、隆德府等西边重镇,而是轻松攻破黄河防线,沿着东边的齐州、兖州一线前来。
东路军从海上来,更是从未有过之事。沿岸守将都慌了神,备战不及,纷纷落荒而逃。
熙宁帝气得大怒,暂时无暇管东路军的事。
西路军直扑东京汴梁,那可是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若落入敌手,他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便冷声道:大名府离齐州一箭之地,朱从达人呢?就放他们过去了?
太子站在御前一侧,心里嘀咕:父皇密令朱将军备战,钱、粮、兵给了无数,却又派个姓童的内监去做监军。
此人口蜜腹剑,博得父皇信任,却首鼠两端、步步为营,和几方势力都有染。
听说他一个内监,家里却有好几个辽国小妾,此等贼人,如何能忠心为国?朱将军定然处处掣肘。
果然,有忠义之士耿直道:朱将军出兵救援,粮草调令却在童监军手里,供应不及,朱将军无奈退兵。
熙宁帝方寸大乱,心中暗道要把这姓童的千刀万剐了,又狠狠道:谢临川呢,他在晋州,也不远,怎么不救?
枢密院北面房知事秦炎,原是吴王的岳丈,又与谢临川有仇。
熙宁帝继位后,他曲意媚上,又重金贿赂了熙宁帝身边的无数内监,花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算是把自己洗白了。
这时候,他幽幽地说了句:微臣前日听说,谢世子的未婚妻
陆斐一听,暗道不好。
辽宋开战以来,这秦炎一直就在搅浑水,他这是要借梁婵与江清澜的冲突,去攀扯谢临川。
他就上前一步,打断秦炎的话,沉声道:西夏元昊三万匪兵伏击,谢世子回援汴梁不及,此时两军正在郑州鏖战。
联夏攻辽是熙宁帝亲定的策略,辽国宣战时西夏还只是退缩不应,此时就做了辽国的帮手,转而攻宋了。
这件事,狠狠落了熙宁帝的面子,众人皆唯唯诺诺,不敢直说。但此时,陆斐已顾不得其他了。
果然,熙宁帝一听,立刻噤声,脸色煞白,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秦炎眯起眼睛,打量了陆斐一眼,心道:
这小子,还来戗他的话!
他们同是吴王的人,自己早存了交好之心,想把次女嫁给他。哪里知道姓陆的不识抬举,拒了婚不说,这下还帮着谢临川说话。
不就是还念着那江渊的女儿,怕把她攀扯进去了?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熙宁帝却无心那些,满脑子是汴梁一事,把喉中腥甜硬吞下去,他才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地道:
这么说,汴梁,我大宋的龙兴之地是要陷落了?
几人一听,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不一会儿,报有内监呼喊着从殿外奔来,扑通跪下,抖如筛糠,陛下,汴梁陷落了。
众人一听,俱是惊慌,以头抢地,连呼吸都屏住了。殿上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龙椅上,熙宁帝呆滞片刻,一道血渍顺着嘴角流下来。
第70章 双麻火烧
东京汴梁。
夕阳如血,浸渍在残垣断墙上,愈发给这座遭受劫掠的古城添了凄惨之色
。厚重的朱漆城门半开着,已是残败不堪。道上车辙混着血泥,一路延伸出城外。
道路中央,一只染血的虎头鞋被踏在泥泞里。
桐油味儿混合血腥之气,在空气里流转。
谢临川手握缰绳,稳稳立在马上,面上看不出来神情。
三月春风送暖,他的心底却一片悲凉。
他从晋州回援汴梁,却为西夏军所阻。
等他击败元昊、匆匆赶到时,在汴梁城外追上了南下的耶律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