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仍然披着喜服,似乎只是为了提醒她,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她终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现在该做什么了?
  谢临川一伸手,将欲起身的新娘子按在床上:累了就睡,坐着不如倒着!
  说罢,他自己也上来了,重量让床榻明显地往下一沉。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江清澜慌张得不行:我要去净室洗漱、更衣。
  谢临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咧嘴一笑:是真的更衣,还是
  江清澜气个仰倒,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嘲笑她!
  她就把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真的更衣!
  谢临川便挪过来,柔声道:那何必去净室,我替你更就是了。
  说完,不容她质疑,剥莲子一般,把人从繁复的褕翟纁袖吉服里剥出来,仅着一身雪白的中单。
  他又用湿帕子,仔仔细细地再为她擦了一遍脸。
  眉黛、脂粉是一丁点儿也没有了,唯口脂还留着,娇艳如玫瑰花一般的颜色。
  江清澜让他弄得浑身不舒服,脸也红、心也跳,又胡乱找了个理由:不行,还没喝合卺酒呢。
  挣扎着想起来,可半边肩膀让男人铁一般的臂膀压着,半分也动弹不得。
  谢临川把湿帕子往床外一丢,笑嘻嘻道:嗯,再喝点儿酒也好,免得你这么紧张,都胡言乱语了。
  他悠闲地平躺着,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举起来,你看这是什么?
  竟是一壶酒,小巧的白玉瓷瓶装着的。
  壶嘴微倾,谢临川张开嘴,直接倒。
  哗啦啦,酒水淅淅沥沥,溅得唇.角、脖.颈、衣襟一片濡.湿。
  江清澜正奇怪着,他忽然侧身,欺上身来,热烘烘的气息与清冷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她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试探的、蜻蜓点水的,然后深深的,紧密的.
  再之后是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并不辛辣,反而带着淡淡的甜味。
  辗.转、厮.磨,甜酒漏了,顺着嘴角往下滑,一点儿痒意随着,到脖颈、到锁.骨。
  可恨的是,柔软也追随着酒珠,一路往下。
  屋中的红烛有儿臂粗,摇曳的烛火照着红妆,晦暗不清的朦胧之美最是醉人。
  白玉酒壶骨碌碌滚在地上,漏出的酒在红色地毯洇漫,也没人管。
  江清澜陷在重重锦被中,如睡去的海棠花一般,面上染了浓重的霞色,眼睛却始终未睁开。
  但这个时候,声音总是忍不住的,细如蚊蚋的嘤.咛不绝于耳。
  谢临川心中柔肠百结,贴在她耳边呢.喃:别怕,不会很疼的。
  江清澜的双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肩头,委屈极了,浓长的眼睫沾了水汽。
  她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话,只是哼哼了两声,也不知是疼,还是不疼。
  次日,江清澜醒来时,见帐子外已有了隐隐的白光,忙想起身。
  正欲动,半边肩膀让人压住了。
  她低头一看,那人赤着上身,带着笑,一双眼里全是坏意,盯着自己大敞的亵.衣领口。
  她有半刻的失神,瞥见床头仍颤动着的烛火,才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事情。登时,面上一下烧起来。
  她的手将领口一抓,像只小猫一般,往被子里缩下去,意图让被子蒙住自己红彤彤的脸。
  欸,真是羞得脸皮都快没了。
  谢临川手快如闪电,紧紧锢着她的腰,不准她躲避。
  他颊边酒窝深深,盯着她脖颈的红痕,笑道:做都做了,还怕看一看吗?
  江清澜呼吸一滞,羞得要昏了。
  无处可避,她只好自欺欺人地把眼睛闭上,打定主意再不睁开,只有羽扇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谢临川凑上去,捏了捏她铺满晚霞般的脸颊。
  她真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他又扯了扯她小巧的耳.垂。花瓣般的嘴.唇略噘了噘,人还是没动。
  谢临川笑起来,在她颤动的羽睫上落下一吻:好了,不逗你了,
  他略略后退,让出些距离,专为证明自己再无坏心似的。
  咱们去窗户那边,给你看个东西。
  江清澜尖着耳朵听了一回,窸窸窣窣衣衫摩擦的声音,他好像真的下床去了,这才睁开眼睛。
  果然,他披了件吴绫白衫,敞着胸怀,两条长腿已落在床榻上了。
  此刻,江清澜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这床,忙用胳膊撑起身子,理了理衣服,在他炯炯的目光中,就要下床。
  哪里知道,趿上鞋,刚一使力,腿就软了下去。幸好谢临川手快,搂住了她的腋下,她才没跌到地上去。
  谢临川把人重新捞到床上,哈哈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江清澜又气又窘,顾不得羞了,顺势一把掐在他的腿上。
  哪里知道,他那条腿铁板一般,倒把她自己的手捏得生疼。
  谢临川又想笑,但又怕把人惹急了昨天晚上,她老是急得咬人便收敛笑意,柔声道:好了,你便在这里坐着。
  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披着衫子,大步流星往窗户边走去。
  雕花木窗吱溜一声开了,一树白花映入眼帘,是堆雪一般的杏花,盛放在乍雨初晴的天光里。
  春风拂过,把淡淡的花香和春泥里青草的气息,一起送了进来。
  谢临川走回来,握住她的手: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昨天晚上,你已听了一夜的春雨,今晨,我便把这株杏花树卖给你。
  江清澜愣住了,他也知道这首诗?
  她稳了稳心神,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机缘巧合,她曾到这聆泉院来过,那时明明没有杏花树。
  谢临川忽然带了些认真的语气:便是在春波河我们见面那一次,回来后,我亲手从碧云岭上移植的。
  那时候我想,我要去投军了,若是遭遇不测,以后的春天,让他们从这里折些杏花给你,你总不会把我忘了。
  江清澜怔怔不语。
  那次,他问她,陆斐懂她吗。她说陆斐比他更懂她。
  原来,那时,他都做好遭遇不测的准备了吗?他不甘心,非要在她生命中留下些什么。
  作为一个现代人,江清澜是有很重的疏离、薄凉感的。
  在现代社会,人是以个体存在的,没有谁离不开谁。
  即便是最深的爱恋,也会消失在时间深处,白月光变剩饭粘子,朱砂痣成蚊子血[2]。
  所以,倒是古人,更重感情吗?
  你你江清澜看着他那熟悉又陌山的脸庞,你了半天,也没多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她叹口气,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真傻。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3]难得的,谢临川也诌了一句诗,看着她认真地说。
  江清澜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这般依偎了许久,谢临川忽的一笑:良辰美景,说那么些空话干嘛?
  他空着的右手又不安分起来,拇指在她红粉的樱唇上细细摩挲:
  卖杏花,卖杏花,我是卖家,你是买家,得出东西来买呀。那一双眼睛已变得贼.咪.咪的,在她身上流连往返了。
  江清澜那一汪绵绵的情意还没倾诉,听他意思是还要来,又惊又怕,已经顾不上什么诉衷情了。
  她往后一躲,却为锦被所累,仰面躺倒。
  谢临川把半幅帐子一放,将杏花微雨遮蔽在外,再不给她起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1]本章结婚风俗参考伊永文《宋代市民日常生活》第238247页,撒帐曲亦出自此处。
  [2]出自屈原《离骚》。
  [3]这个说法出自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第76章 番外1
  ◎团团的苦恼(婚后生活)◎
  亥时初,聆泉院东厢房里,团团坐在锦凳,把头耷拉在紫檀木桌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桌子上,七巧板、布娃娃、九连环、花绳扔得乱七八糟。
  门吱溜一声,团团立马抬起头,见是端着洗脚水的樱桃,失望极了。
  她道:樱桃姐姐,这么晚了,我阿姐怎么还不过来睡觉呀。
  樱桃掩嘴笑:二小姐,成了亲,少夫人就要跟世子爷一起睡啦。
  说罢,捉住团团的小胖腿,脱了鞋袜,把那双肥白的胖脚丫子按进温水里去。
  团团百无聊赖,用两只脚来来回回地拍打着水,记起来:阿姐之前是与她说过,搬到王府这几天有事要忙,让她和樱桃睡。
  团团虽在理智上答应了,但从情感上,她还是盼着阿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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