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我一阵乐呵,正笑着,鼓点大作,咚咚作响,于此同时,漫天烟花在天边四散开来,宛若天女散花,彩光一时大盛。
烟花的璀璨点耀了洛神的脸,白皙肌肤上华彩流动,几欲夺人眼眸。但她眼里的神色,依旧有些凉,带着几丝类似不甘与怅惘的意味。
我看得怔了下,心莫名有些疼,却听她轻声道:舞姬出来了。
我忙扭头去看,不过因着恐高,只得紧紧捉着她的肩膀,往祭舞台看去。
但见彩纱舞动,于那烂漫烟花的华光以及鼓点的翻涌中,走出一名华服女子,沉黑色作底,红色封边,上面暗纹压花隐约可见,显得典雅而又端庄,乌黑长发流泻,在后面结了红绳,发梢竟是过了臀际。
只是那女子戴着一张类似青铜质地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盖了,瞧不清面容,但是腰肢身姿,却极是袅娜,度其年龄,大约是个分外年轻的女子罢。
她手里托着一条轻软白纱,极其的长,在身后拖曳盘绕了一圈又一圈,宛若一条静止的白龙。
第211章 赠卿以芙蓉
人群寂静无声,鼓点缓缓响起,那舞姬手捧白纱,朝着我们这边方向弯下腰,似是在行祭拜之类的大礼。而她拜的方位,我也晓得,那正是锁龙沉渊方位。
祭拜完毕,那舞姬缓缓抬起脸来,往高处望,面上戴着的那张冷漠僵硬的面具,静静地对上了我和洛神所在的旗架上方。
她这是在看我么?
由于坐得高,离得远,加上那舞姬又戴着青铜鬼面,我连她一丝一毫的目光神情都捕捉不到。但被她这般自下而上地盯着,心中莫名有些发怵。
好在她只看了片刻,即便转过身去。
鼓点阵阵,丝竹空灵,那舞姬应和着鼓点与丝竹之声,开始献舞。
这种祭舞,不同于寻常歌舞的那种绮丽娇媚,以供宾客赏乐,而是为了表达凡人对于神明或者图腾之类的敬畏,是以分外严礼。那舞姬手挥白纱,轻柔的一片白色被她舞得恍若一条灵动长蛇,浑身上下透出一种高雅端庄,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感。
我看得入了神,心里暗忖她跳的这支祭舞,好生熟悉。
祭舞台两边悬着两面兽皮大鼓,那舞姬舞了一阵,忽地手一扬,轻柔白纱带起劲气,翻卷过去,绷直地撞在右方那面大鼓上,空灵一声闷响,震得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蹙着眉头盯着那女子瞧,却听洛神轻声赞道:她身手很厉害,踏步轻盈若羽,用劲柔中带韧,内里深不可测。
我点头道:她是高手,我也瞧出了。不过她和你比呢?
洛神道:没同她比过,自是不晓得的。
我道:你同人比过武么?
洛神淡道:比过。不过我鲜少同人比,算起来不过两次。少时同姽稚比过,后来么,同害死先生的那个仇家比过。
我好奇道:那两次,是输是赢?
洛神笑道:一输一赢。赢了姽稚,输了仇家。说起来,因着那时我赢了少主,爹爹很生气,罚我在屋外跪了整整一日,不给饭吃,傍晚阿姐偷偷端着饭菜过来,被爹爹发现了,累得她又陪我跪到了半夜。
我无奈:这种事有甚好笑的。说句不敬之言,你爹爹待你们也忒凶了些,哪有赢了还要被罚的道理。
洛神眉眼微弯,笑意熏染:以前的这些事么,于我来说也是个念想,如今说起来,觉得还是有些味道的。我还有这许多以往的闲事呢,抽空告诉你?
我听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具体什么,却又说不上来。近来她笑容相较以往多了许多,大约转变大了些,我有时候会想,这是否真是一件好事?
我道:姽稚的事,就免了。你以后说些别的罢。
她笑得越发欢畅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就剩下关于她的闲话了,你要我说别的,那我岂不是无话可说?
我气得哼一声,一面继续观看那祭舞台上黑衣华服女子的舞姿,一面轻声道:才不和你说这个。对了,你那位仇家很厉害么?你怎会输的?
很厉害。洛神顿了顿,才道:不过若是再次遇见,我断不会输,今时不同往日。
余光扫去,她眼里压着一丝冷光,宛若冬日利剑,泛着森森寒气。
我心里一紧,不由抓紧她,岔开话题道:我来给你猜个灯谜罢。
什么?
你来猜猜,在我说完之后,这舞姬下一步,将会踏在哪个方位上?
我轻笑一声,道:踏坤位。
话音刚落,那舞姬果真踏在了坤位上。
我又道:回转走离位。
那舞姬步法翩翩,黑色靴尖刚好点在离位,犹如优雅婀娜的黑色大鸟。
洛神露出一分惊诧之色:你怎知晓?
我不能跟她说我对这祭舞的印象极其深刻,恍惚曾经看过许多次一般,只是道:因着我是个聪明人,这都瞧不出来?
她低下头,微笑着捏了下我的脸:我瞧出来了,你最傻了。
话音刚落,祭舞台那边倏然舞来一道白纱,寒气凛凛裂空而来。我本就恐高,颇有些顾忌地坐在高处,此番被那白纱毫无征兆地欺到眼前,顿时唬了一跳,抬手下意识去挡,结果身子一歪倾了下去。
事发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洛神抬手欲要捞住我,竟捞了一个空。那白纱仿佛有灵性似的,宛若一只大手,在空中将我卷着扶了扶,我无奈之下,只得随之借势,足尖点在白纱之上,御起轻功,踏着那白纱走向,飘到了祭舞台上。
台下霎时一片哗然,洛神紧随而至,飞身而下,落到我身边,揽住了我的手臂。
台下哗然更甚,我抬头一看,远方高处的雨霖婞见势头不对,作势也欲要下来,一旁花惜颜忙将她拦住,我心道眼下已然够乱,雨霖婞断不能再来搅和,忙摆手朝她示意,要她好生待在对面旗架上。
因为祭舞突然中止,台下观舞众人吵吵嚷嚷,我几时见过这种场面,脸红得几乎要钻进地底下去,忙背对着下头镇民站着,生怕他们瞧见我的脸。
不过我也晓得这舞姬明显是别有用心,她方才那白纱很明显是冲着我和洛神来的,不晓得是何意图。但这终归是别个地盘,我们也不能多说什么,作势拉着洛神就要往下走。
背过身去,却听那舞姬在后头道:留步。
她的声音透着威严清冷,我不由顿住了脚步。
转过身,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两盏芙蓉花灯,应是她在祭舞台四周那些花灯架上摘下来的。
她将一盏花灯递到我面前:送给你。
我愣住,看着她面上被花灯华彩照耀的青铜面具,双眸掩在其下,恍若古井。
送给你。她重复道,声音没有波澜起伏。
我接了,轻声道:多谢。
她不再看我,转而又将另一盏花灯递给洛神,只是说了一个字:你。
洛神抬手去接,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多谢。
洛神与那舞姬双目交接,两人双眸都似黑夜般深沉,目光冰冷非常,谁也未曾相让。
我站在旁边,只觉她们二人俱是寒气四溢,冰雪堆砌也似,心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洛神拎着花灯,牵起我,转身便走。
台下议论纷纷,嘈杂非常,我不敢朝人群张望,更不愿回头,根本不晓得身后祭舞台此时是如何光景,一直走到僻静之地,才将将舒了口气。
我寻个石台,抹去上头积雪,坐了下来,将手中光辉晕霭的芙蓉花灯置于眼前,细细端详:方才可真吓死我了,不晓得那舞姬大人是怎生意思,竟还会送个花灯给我们。
见洛神一声不吭,我不由道:洛神?
嗯。洛神应了声,挨着我坐了下来,半晌,她才道:她在探我内息。
我心里一沉。
洛神淡淡道:方才给我花灯时,那舞姬的手指触到了我的脉门上。
我忙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手腕细细查看。之前还未曾有什么,现下听洛神这一说,心底压了一层火:脉门是紧要之地,她怎可如此无礼?更何况,我们根本不就认识她。
洛神道:她很厉害。方才她若是掐准一用力,我便死了。
她语声云淡风轻一般,但是所描述的境况,细想之下,实在险恶非常。
我将那芙蓉花灯甩在地上,顿了半晌,只怒得憋出一句话: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真是气死了,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