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纪冰扭头瞪着他,双目赤红,“她在哪?”粗粝沙哑的嗓音,喉咙里像是卡着玻璃,混着血。
阮大成脸色骤白,也慌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她在睡觉。”
他下午去接朝朝放学,带他在外面吃的饭,吃完饭又带他去动漫城玩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才看到阮雨给他打的电话。
回拨过去,没人接。
他就没放在心上,毕竟阮雨以前极少给他打电话,他本来就对阮雨的事情不上心。
以为拨错了,误打给他的。
他和朝朝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顶着大雨回来,浑身疲惫,匆匆开门看了眼,也没开灯。
隐约看到床上拢起的被子,就以为阮雨已经睡下了。
听罢,纪冰脑袋一片空白,整个心跟着下沉。
她疯了似地往外跑。
阮大成拿起桌上的手电筒,打着雨伞跟过去。
巷子里太黑了,一种沉闷到极点的黑。
像是一块不透光的黑色绸布,蒙住了人的双眼。
看不见。
纪冰察觉到身后的亮光,迅速折回身,一把夺走阮大成手中的手电筒。
她带着一束光,再次走进黑暗。
“阮雨,阮雨----”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左手拿着手电筒,右臂垂在身侧,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晃动着。
“阮雨----”她站在雨中,心慌得厉害,呼喊间已然带了哭腔。
暴雨冲刷着她的全身,从头到脚。
她从未觉得,原来巷子有这么大。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神经紧绷,心里全乱了。
她又控制不住想起王春梅的话,说她是不详的人,她一定会带来灾祸的。
不然,不然为什么阮雨不见了。
还是在她生日这天。
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阮雨-----”她哭喊着,眼泪混在雨水中。
她害怕极了。
不敢再去深想。
如果阮雨出了什么事。
如果……
‘砰----’
突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她低下头,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
瞬间肝胆欲碎。
是阮雨的盲杖。
旁边还有一个做好的福袋,被雨水浸湿,上面的‘冰’字被雨点拍打着。
纪冰无暇顾及,她跨步越过去,跑进这处巷子。
“阮雨,阮雨。”她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开始颤抖。
不,是她浑身都在颤抖。
恐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跟王春梅对峙的时候,她没怕。
被王春梅打骂的时候,她没哭。
可现在,她哭了,怕了。
忽然,她脚步一顿。
手电筒的光束转了个方向。
她腿一软,跪在地上。
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啊啊声。
手电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光线直直地打向仰躺在地上的阮雨。
纪冰跪在暴雨中,爬过去。
阮雨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裙摆被撕扯成碎片,裙上粉白的兰花散落在地----朵朵凋零。
她的双腿luo露在外,上面青紫的伤痕密密麻麻。
领口被扯烂,露出嫩白的胸部,有数道划痕,往外冒出血珠,再被雨水冲刷干净。
袖子也被撕掉,双臂上布满被殴打过的伤。
一条裙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纪冰跪在她身侧,颤抖着手抓起地上的碎布往她身上盖。
可是盖不住的。
盖不住的。
又立马脱了上衣,动作温柔地盖在她身上。
她轻轻触碰阮雨的脸,悲痛欲绝,想哭喊,想说话。
可是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颤抖的手从阮雨破裂的嘴角,摸到她红肿的侧脸。
阮雨肿胀的眼皮轻颤了下,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纪冰单手托起她的后颈,阮雨坐起身,下巴磕在她的肩头上。
纪冰用力抬起右臂,想把她抱起来。
可刚一使劲,右臂就从她腰上滑落。
抱一次滑落一次。
抱一次滑落一次。
怎么都抱不起来。
她怎么都抱不起来。
真没用。
“啊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哀叫。
怪我。
全怪我。
阮雨趴在她肩头,张了张嘴,艰难道:“对,对,对不起,我,我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弄破了,下,下次,不会了,生,生日,快乐。”
“啊啊啊啊----”纪冰死死抱住她,失声痛哭。
两人在暴雨中相拥,在花儿一样的年纪。
也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
匆匆赶来的阮大成震惊地瞪大双眼,从纪冰怀里拽出阮雨。
他用纪冰的衣服裹住阮雨的下身,把人扛上肩头快步离去。
纪冰起身去追,可没跑几步,她猛地摔趴在地。
摔进一地‘残花’中。
这是她买的裙子,她买的花。
【作者有话说】
仙女真的‘散花’了!
第70章 滚开
董园是凌晨五点多到家的, 暴雨已经停了。
她红着眼推开大门,脚步踉跄着往里走。
佝偻着腰,短短几个小时, 像是老了十几岁。
阮大成在堂屋坐着。
纪冰跪在阮雨的卧室门口。
阮朝朝在屋内陪着阮雨。
董园没说话,谁也没看,颤抖着手,缓缓推开门。
“姐姐,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阮朝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阮雨身上的伤吓到,直抹眼泪。
董园吸了吸鼻子,抽搐了下,慢步朝床边走。
只一眼, 心如刀割。
她捂着嘴哭了几秒, 抹掉眼泪,跪在床边。
伸出手, 想去碰她,但又不知道碰哪里她才不会疼。
最后, 只好去轻抚她散在枕头上的黑发。
凑近了些, 小声说:“小雨, 妈妈回来了, 没事了, 妈妈回来了。”
她死死压抑住哭声, 连嘴唇都在颤抖。
阮雨长睫抖动了下, 慢慢睁开。
她张开嘴, 想说话, 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董园擦掉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没事,不用说话,没事的,妈妈都明白,都明白。”
“董阿姨,得尽快送阮雨去医院,然后报警。”纪冰跪在门口,低着头,嘶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
她实在太没用了。
想送阮雨去医院,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想报警,也没有手机。
她只能依靠阮大成,可阮大成说什么也不让阮雨出这道门。
他只给董园打了电话。
所以纪冰只能等,等董园回来。
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我还不想去医院。”阮雨突然开口,声音很小,“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又道:“纪冰,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我没进屋。”纪冰伸头看着她,立马道:“你不让我进屋,我就没进屋。”
“我说的是,你先回家吧。”阮雨说:“你在这里我容易分心,会睡不好的。”
纪冰无声地低下头。
董园给阮雨盖好被子,带着阮朝朝出来,关上卧室门。
“纪冰,你先回家吧。”
纪冰抬头,赤红的双眼看向董园,开裂的薄唇冒出血珠,说话间晕开一片红。
“董阿姨,我……”
“回去吧。”董园打断她的话,也没看她,表情麻木,“小雨这里有我。”
纪冰静默了几秒,偏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眨了下眼,眼泪顺着她惨白的脸往下滑。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腿一麻,又跌回去。
接着,又强撑着站起来,不舍地看了眼卧室门,扭头出去。
关上院门,她噗通一声,又跪在大门口。
她需要做点什么。
但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得向董园赔罪。
她答应会照顾好阮雨,可是她失言了。
她没做到。
堂屋内,董园把阮朝朝推进房间,锁上门。
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白酒,两个玻璃杯。
隔着餐桌,坐在阮大成对面。
她拧开瓶盖,倒了两个满杯,一杯推到阮大成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大成皱眉道。
董园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半杯。
杯子又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为什么不送小雨去医院?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她的语气很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阮大成看着她,支支吾吾道:“那,那要是送去医院,医院里很多人都会知道的,人家会怎么看她,警察如果来了,整个巷子里的人也都会知道,你让他们怎么看我们家,指指点点的,我们还怎么生活,朝朝还要上学呢,万一被他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你让他在学校怎么抬得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