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哦......”降谷零依言坐在了他对面的软垫上,对方的脑袋把毛毯顶得尖尖的,像一只幽灵。
  不过现在是白天,幽灵是不会出现的。房子里的窗帘没有拉严实,透进光来,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扔在水池里,明明好不容易洗了,却没把他们放回原位去。
  幽灵说话了,毛毯也跟着他的动静一耸一耸的。
  “你......你为什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心里有一点仅存的怀疑。
  “因为我俩是喜欢的女人类型一致互相理解的亲兄弟......”降谷零尽量不露出奇怪的表情。
  幽灵把毛毯掀开了,脸上被稀薄的空气闷出一点热意,他陷入了思考,他的大脑像烤箱一样旋转。
  叮——
  “你说得对,我们俩肯定是兄弟。”他笃定地点点头。
  不然波本怎么知道这么多?!不管自己有没有有印象还记不记得,他们两个肯定做过兄弟的,哪怕是上辈子!甚至说不定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世世代代都有缘分的兄弟啊!
  “兄弟,我叫川耀延。”
  降谷零点点头,他知道,传谣言嘛,命定的恶作剧之人啊。
  “好的耀延君,我叫安室透。”
  “!!不对不对,我姓川耀啊!”青年激动地凑到他的跟前,“我们都是兄弟了,应该换个称呼的阿透!”
  “嗯...好...好,嗯......阿延。”降谷零感觉自己要被演出事了,他没想到跟老朋友新认识会这么好笑,也没想过这个“喜欢类型一致”会给对面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力。话说他们第一次打上交道也挺莫名其妙的,当时川耀延问他为什么想到要进组织,他就说是因为想要找一个小时候认识的人。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打算糊弄过去的,结果川耀延不知道坏了哪根筋突然问他想找的女人是什么类型,自己囫囵找了几个形容词说了一下,川耀延就开始抹泪说要跟他做好朋友。
  当时也是跟这样差不多,明明说出这个话题就羞耻的要死,还非要坚持把这个当作衡量友谊的指标,答应他成为朋友后他就缩回去消化了好一阵,才从屋里钻了出来。
  川耀延帮了他很多,是可以称得上一句“朋友”的人。但也实话实话,他们之间的阵容对立是天然存在、无法消弭的。
  不过这次自己主动找上来也不是来想这种事的了,降谷零无奈地笑了笑,对川耀延开口:“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阿延?”
  脸上还在飘红的川耀延点点头,示意他进屋说。
  *
  川耀延在组织里是有名又隐蔽的谣言收集者,有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荒谬至极的谣言基本幕后黑手都是他,不然那些只存在于几个人之间的谈话又怎么会飞满整个组织。隐蔽,则是因为很少有人能将这手笔定位到他的身上,甚至组织中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的正职很特殊,他是组织内部专门收集情报来清除有叛心之人的“清道夫”,至于切实行动方面,有琴酒那一群人往那一站,根本用不着他去动脑筋。也是因为职责关系,他手中掌握了大量组织成员的有效情报,这是降谷零综合考虑之下来找他的原因。
  贝尔摩德人似乎不在日本,他跟贝尔摩德现在也只是“陌生人”。要兼顾效率和可行性,重新认识川耀延此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关于他为什么要把那些没营养的谣言全部散播出去......
  “因为很好玩。”川耀延一本正经,双手背在身后,“工作太无聊了,这是我的乐趣。”
  “......好吧。”反正连乌丸莲耶都没说什么,也轮不到别人来管。
  川耀延的房间里墙壁上贴满图板,钉子、红线和各色资料掺杂在一起,有条不紊地理清一条条指向性的线索。主人将他带了进去,降谷零环顾四周一圈,似乎在其中看到了赤井秀一的照片,但他目光没有停留,只是像随意打量了一下陌生的房间,而后询问身后的川耀延这里有没有组织中“雾刀鸡尾酒”的相关资料。
  “雾刀鸡尾酒......嘶,有吧,我给你找出来看看,但那应该是一份老资料了。”川耀延思索了一下,就打开房门出去,去了家里另一个角落翻找。
  与近期事件有关的资料自然是放在最近的地方,如果说雾刀资料在远处,那么只能说明他确实很早就深受组织信任。
  降谷零借机回头在墙上的纸张中仔细寻找起来,视线定位在那张赤井秀一的照片上。
  近期被组织怀疑的家伙可都被挂在这里呢。
  他细看了几句标注,大抵都是因为“诸星大”这个身份作为混血,又从美国这种机构复杂的地方过来,招致了一定怀疑。但更进一步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作为跳板进入组织内部的女友——宫野明美,是个身份特殊的外围成员。
  更多的没有写在明面上,或许也是下意识将部分更具重要性的东西放在脑子里,以防据点暴露损失惨重。但二周目的降谷零知道其中的未尽之言。
  宫野明美的亲妹妹宫野志保——是组织里相当重要的科技人员。三年后,她甚至会成长到当上生物实验长生不老项目的负责人的地步。
  这个听起来很荒谬的研究也是这个组织领头人乌丸莲耶创立黑衣组织的最终目的。借助犯罪行为和药物交易聚集足够庞大的资本,开辟在各界吸纳相关人员的通路,逆流时间与生死,实现他自己青春永驻的夙愿。
  赤井秀一这边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周后收到的与琴酒一起行动的任务说不定也与这边的调查有所联系。不过是一场试探,他不觉得那个自大的男人会在这种地方栽跟头。
  收起了心思,川耀延也拿着手里的书册推门而入,他把东西摊开在桌面上,翻到了印着雾刀照片的一页,招呼降谷零来看。
  “呐,这就是你找的那家伙吧。”
  降谷零上前来。上面记述的是雾刀的基础信息,出生地,加入组织时间,训练时长,任务调配,一切看起来很寻常。指腹摩挲上书页边缘,他正打算翻页,一行梗概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指向那行字。
  “‘袭击医疗站携人叛逃’,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如说干出这种事的人真的还能在组织里活下来吗?
  “啊,这其实也有夸张成分在啦。”川耀延同样俯身看过来,“另一个人的资料上有详细写,就在下一页。”
  降谷零翻过一页,全新的人物资料呈现在眼前,左上角的方框中,贴着香榭丽舍的照片。
  第44章 纽约云雨8
  ......
  他一如既往走在深夜医疗站的走廊上。
  ......
  少年的瞳孔映照着眼前昏暗的景象。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亮着白灯的疗养室, 那灯一闪、一闪,每次他这个时候来看见的都是这番场景。
  想死......
  他的喉咙里涌出气音,一旦眨下眼睛, 透红的眼皮就像成了投影仪, 白日、昏黑、油墨, 闪烁的灯光和扭曲的画面就死死粘在上面。但马上他又对自己的话讽笑出声。
  真要死早就死了。
  就像闭上眼睛、塞住耳朵, 舌尖舔舐着这句忏悔语的苦涩,而后将其作为自己烂根的遮羞布,毫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简直是垃圾。
  他给自己下了定义。
  他想起小时候“住所”里堆积的那些扁易拉罐、烂鸡肉罐头、酒瓶碎片、脏裤头,甚至“邻居”懒得去扔就丢在他那里的粪便袋子。
  自己大概跟那些东西并没有区别。
  他跟抛弃自己的父亲一样,骨子里流着罪犯的血。
  脚步向前挪动着, 他要去无人的空房间拿纱布,没有左右查探的必要, 没有人会在意他,只要一直往前走, 做他能做的就可以了。
  走到平行于疗养室的拐角处,他却停住了。
  身侧的房间内亮着白灯,投射出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是他的,此刻静默地站在原地。
  而另一个......他转头, 眼中映出一个女孩。
  她被关在了疗养室里。
  在他没有过来的三日里,成了这个空房间的最新住客。
  单向玻璃看不见外面的景象。那女孩爬上了靠在观察窗前的长柜, 轻轻地伸出手, 触碰了将她监禁在内的牢笼。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纤弱的手臂缓缓移动、摸索, 所及之处却只有光滑的屏障。
  走廊的灯不及室内的灯亮, 于是他的影子, 也比她的浅。
  弱小、空洞、无处可逃。
  她像一尾被关在厚厚的玻璃壁后的、苍白的鱼。单向玻璃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女孩依旧寻找着出路,像是试图看清外面是什么样子,而他仰着头,只作为一名路过水族馆的看客。
  真可怜。
  一点怜悯翻涌起来,又被断断续续的讥讽压下去。
  他也救不了她。没办法的,逃不出去的,没人会来救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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