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视线将要移开时,她的瞳孔却转过来了,隔着无法看见的距离,像是抓住了一个将要遁走的逃犯。他不知为何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颤抖着睫,绿色的眼眸让他想到湖水。那是长久的、静默的对视,真实到他还以为她看见了他。
  “妈、妈......”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时,他的大脑像走廊顶端的白炽灯一样闪烁了一下。
  她作出的口型念出了那两个字。
  妈、妈。
  一个无计可施到宛如蜕生的婴儿般,最后能喊出的名字。
  他不知为何倒退了一步,看向了本打算去的那间空病房。
  脚步向原目的地走去,右手却掠过了铁托盘上的纱布,拿起了一旁锋利的钢刀。
  他几乎停止了思考。
  而后尖锐刺耳的撞击声将寂静的夜晚惊破,手中的刀刃狠狠地刺在了玻璃上,那些指派他的人最喜欢的恐怖天份在此时彰显出来,做出的却是令人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事。光滑的刀柄让玻璃角落出现裂痕,当他反应过来也使刀锋割裂了手心,他被疼痛唤醒回来,却并不觉得恐惧,他只觉得——自己如释重负。
  鲜红夹杂着玻璃碎片飞溅在走廊中,玻璃上的裂纹如蛛网般扩散,沉重的喘息与心中的压抑一同溢出来,他唇角勾起笑意,不断将刀送入起爆点,他甚至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动作,用尽全力发泄。
  破开吧,破开吧,破开吧。
  远处有人的尖叫声响起,而他只注意到右手连带着钢刀,一齐捅进了突然崩开的玻璃破洞中,随后玻璃碎片如雪花般纷纷崩落,他看见随着鱼缸破碎时女孩愈发清晰的脸。
  出来吧。他抬起头,对她无声地开口说。
  连瞬间都被无限拉长,走廊顶部的红色警示灯响起尖利的警报声,纤细苍白的女孩没有分神给那刺耳的声音丝毫,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将牢笼用并不体面的方式打开的人,黯淡的眼里折射出由玻璃给予的光影。
  她直起身,膝盖压在柜上,伸手往前一推,最后摇摇欲坠的单面窗也全部崩裂,走廊的那一端的管理人员带着安保飞奔过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缸中的女孩去向他。
  他手中的钢刀掉落在地上,向她伸出手。
  衣角因惯性向后飘动,她的脸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放大,清晰至可以看到湖水中他的倒影,最后他们十指紧扣,接住了她全身的重量。
  手心中的伤口与伤口相贴,血液以不同于亲生的方式交融流淌下来,空洞的灵魂像五指中的间隙一样,如今被严丝合缝地扣堵。
  心脏的共鸣齐如擂鼓,灵魂的共感浓于血脉。他看见灯光为她描摹出轮廓,越来越剧烈的人声和警报声在脑海中逐渐消弭,但没有人在乎。
  至少他不在乎。
  雾刀、雾刀、雾刀,此后一直有人牵着他往前走,半身融在光里的女孩回过头来,唇角扬着笑意,轻快地喊他本无比厌恶的名字。
  雾刀、雾刀、雾刀。
  “滴滴——”
  车辆的鸣笛声突然将他惊醒。他愣在原地。
  面前的纽约已经沉入夜景,橘黄的路灯照亮路过的行人和四驱车,而他站在一栋毛坯楼高层的窗边,愣愣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没有,手心中没有那道伤口了。这不是那一天。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香榭丽舍呢?
  他往外望去,一直偷偷跟着的女孩和大人已经不见了。
  一片梦或者是幻觉又拖累了他的脚步,耳边的嗡嗡声和呓语声想起来,他皱眉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别吵。”
  比起一些血肉上的疼痛,那些所谓病症反倒没有真正伤害到他过。除了有时候确实会让他听不清别人在讲什么,其他没什么可怕的。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现在连什么时候会沉浸到思绪去都不知道了,这有些麻烦。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了,甚至他不知道聪明的伙伴是不是在这时已经绕后准备偷袭他。
  嗯,是的。他接连几天能不被她找到的原因,就在于他一直缀在她身后。
  他的确没有聪明到能根据自己的正常路线作出两次反推断来躲避,所以选择了这种方法,这样无论她做出什么推断,往哪个方向找,自己都能很快藏匿起来。
  现在她身旁跟了个“冲矢昴”,他更加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即使因为一些事情必须要避开她,他也不希望香榭丽舍出任何事。
  那么现在,该去哪里找她。
  职责像调了个个似的,但自己来到了不擅长的领域。
  没法确认她的去向,那就去她一定会回去的地点等她吧。他拎着长刀站起身,却被眼前突然的发黑撞得一个踉跄,不应该存在的回音在他脑海中萦绕着碰撞,呼吸被涌上的黑水掐灭了一瞬,但他很快扶住墙壁,稳住了身体。
  大脑的病症是无法用大脑来抑制的,别无选择的少年只好在眼前的一片花花绿绿中再次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别吵。”
  第45章 纽约云雨9
  其实香榭丽舍知道雾刀一路都在跟着她。
  此时的时间回到下午, 香榭丽舍正在心里盘算着寻人进度。
  倒不是像莱伊啊波本啊那群人一样犯规,能直接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她得出这个结论来自于对雾刀的了解和对那张纸条的推测。
  她之前说过了,有一个简单的、只需要时间就能实现的计划。
  雾刀在她跟冲矢昴出旅馆没多久就递来的纸条, 他刚好在附近吗, 会这么巧合?
  那答案只能是小尾巴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了, 所以计划的第一步, 把饵料带在身边,让小鱼不敢游远。
  这点她已经做到了,而且鱼饵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就像平凡的行人。
  第二步,用足够长的时间培养小鱼的习惯, 让他逐渐放松警惕。香榭丽舍悄悄往身后瞄了一眼。应该还在的吧,她可是专挑一路有藏身处的路走的哦。
  第三步, 突然回头把他抓住!
  设计这一步的发生场景时一定要确保围三阙一,不然用硬跑的她肯定跑不过雾刀。关于这一点她也已经有点想法了, 等到完成宾加的请求再具体实行吧。
  但这个看似精妙完美的计划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香榭丽舍微微眯起眼睛。
  就是她不能被鱼竿上的鱼饵成了精咬到。
  女孩提着手提箱子走在前面,鱼饵......不,冲矢昴一直跟在她身后,带着新眼镜的眯眯眼不知道视线看向何处, 但能想象得到,他的注意力没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过。
  如果弄不好的话真的会被杀的, 毕竟长了嘴巴、又给别人发过他的正脸照......香榭丽舍默默戳手指。他现在留着她只是想试试稳妥的方法能不能奏效而已。
  她这种0武力的人真的很不想跟他们正面对抗, 如果她像库拉索一样厉害就好了,她将拳打冲矢昴, 脚踢——脚也踢冲矢昴吧!
  浑然不知自己在想象中已经被拳打又脚踢的粉毛眯眯眼只是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孩停在一家礼品店的橱窗前, 眼睛亮亮地盯着商品看, 便迈步走了上去。
  女孩看的是展示在最外侧的精巧木制水车模型。刚才还在脑子里转悠的事已经被扔一边去了, 完全被新鲜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平常朗姆是不会让她跑太远的,这纽约摆件东京可不会有。
  “好漂亮......这一定是用黄杨木做的,你看到它断面的纹理了吗,太美了......”
  “你看得出来?”
  “当然,我手上可是经过很多不同材料的,这木头可贵了,但颜色特别漂亮,我好几次想私藏一块都被发现了。”她嘴里念念叨叨。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私藏的话做出来的赝品上就会缺一块,超级无敌明显,不被发现才怪啦......
  “......是说学校里的手工课吗?看来你们学校还是很注重学生的多样化发展啊,我初高中的时候手工课都被其他课程占用了。”冲矢昴联系了一下也只想到这一猜想,面上温和地接了她的话。
  手工课?当然不是了。
  不过——原来美国学校也会取消手工课吗——
  香榭丽舍笑着叹了一口气:“身上没带够钱,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好了。”
  其实把全部身家搬过来也买不起,香榭丽舍背身后(·x·)着溜走了。
  “好,你刚才说自己要去哪里来着?”
  “是去报社啦报社,我打算去找一份旧报纸。”
  “旧报纸?”冲矢昴疑惑,“要找最近来到这里的人的话......为什么要找旧报纸呢?”
  “哦,我现在不是在找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人啦,我现在受朋友所托要去找一个叫‘琼斯’的家伙,你从小在纽约上学的话,或许会听说过这个名字?”
  冲矢昴犹豫着思索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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