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白云是谁?或许已经不言而喻,是那个原本属于逄婆婆的精神体。
而写下这封信的张永荣,很大概率就是张律师的亲生父亲。
很大概率,名叫白云的精神体能够在这两人身边活动,让五十年未见、相隔千里的两人重新创建了联系。
这封信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闻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他立刻把剩下几封信也交给逄靥星和弓铮皎拆了,又翻开日记,快速阅读起来。
一心多用,这下他一边听着弓铮皎和逄靥星低声念信,一边阅读日记,越读越是心惊肉跳。
十二年前,确实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让逄婆婆和这位张先生重新联系上。
起初,第一次做梦时,逄婆婆对此也感到茫然。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被她放置了好几个月,直到又一次做梦,梦里,还是那头云朵一样的雪白北极熊,呼唤着她前往某个地方。
于是,她遵循梦的指引,在某个邮箱拿到了这封信。
再之后,她和张先生开始以信件进行联系,她失去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恢复。
三十年前,由宫博士牵头,希冕创辉资助的秘密项目,“人造特种人”计画,实际上是精神体移植计画,改变了两人的人生。
那时关于特种人“融合派”的理论研究尚且稀缺,年轻的宁滂作为哨兵的体能并不算极佳。
在那时的宁滂心里,自己只是患上了某种精神体异常的疾病,倍受其扰,为此,她加入这个项目,希望剥离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和身体融合、并带来极大负担的精神体。
而将接纳她精神体的,是张先生,一位受希冕创辉资助的有机化学博士,他和宫博士同样,对特种人和精神体充满兴趣。
通过切除、移植一部分前额叶,手术达到了最基本的目标:精神体和精神图景都从宁滂的世界消失,而张先生开始感知到特种人的神奇世界。
意外也随之而来,宁滂的记忆一点一点消失,反而出现在张先生的脑子里。
两个人都被移入疗养中心,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
不过,随着记忆消失,宁滂的情况反而稳定下来——她变成一张白纸,希冕创辉甚至不用担心她是否能为项目保密。
也因此,或许是邵教授一时恻隐,宁滂在她的安排下离开疗养中心。
后来几经辗转,宁滂和邵教授也断了联系,她改名换姓,以“逄甯”之名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后来又因各种原因与子女不睦,带着逄靥星独自在水盘镇定居下来。
而张先生就没那么顺利了。
双重记忆、认知障碍导致他患上严重的人格分裂,因精神力改变而带来的感官变异又超过了他的体能承受,突如其来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存在,又让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总之,他完全无法按照项目的理想那样,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造特种人”,反而自此无法摆脱镇定药物,不得不在疗养中心度过余生。
直到十几年前,张先生在屡次转院之后,被安置在偏远的墨代山疗养院。
他身体虚弱,离不开药物和仪器,这些年又实在很老实,一定程度上,希冕创辉逐步放松了对他的监管,甚至在后来将他的安置给“外包”出去。
也因此,靠着精神体白云作为连接,张先生通过信件请求逄甯代办一些自己所无法办理的事情。
项目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但闻璱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譬如,在张律师的讲述中,项目失败后,父亲还安然无恙地返回家庭了许多年,直到火灾发生。
然而,书信和逄甯的日记都显示,张先生在观察期内就被移入疗养中心,此后长期接受治疗,并没有这个回家照顾家庭的经历。
这就很有说法了。
想来张先生和希冕创辉一定曾有过约定,如果张律师遭遇不测,希冕创辉将代为照管张律师的家人。
看来这照管的方法还挺特别,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张律师的好爸爸”,并在几年后被烧成了碳。
逄婆婆显然也在查找张律师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对不上的账本,所以她将保留的照片原件偷偷放进了张律师的邮箱,吸引张律师来主动调查这件事。
原因也很简单,她时日无多了。
已经割舍了三十多年的精神体,突然跨越千里找回她,逄婆婆意识到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日记的最后一页,逄婆婆在上面写道,她保存下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证据,并不在坟墓中,希望读到这本日记的人,没有错过她给出的线索。
大概在她的计画中,这个人应该是张律师,而非她看着长大的闻璱和逄靥星。
通读过后,大家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复杂的故事——弓铮皎发表评价:“我父亲真是魔怔了。”
逄靥星则道:“证据在哪?怎么也没个线索什么的,就硬找吗?”
如今倒是不用违背祖宗决定,把坟墓挖开查找遗物,因为这个“证据”的坐标再次遗失了。
闻璱却沉思着,突然转头问弓铮皎:“你觉得会是什么证据?”
弓铮皎看了一眼逄靥星,又看闻璱,有点迟疑:“我能说吗?很大胆的那种。”
“可以。”
“嗯,好吧,只是我的想法,没有冒犯婆婆的意思。”弓铮皎缓缓道:“如果是我,想要留下一样东西,既可以作为这种手术的‘证据’而存在,还能保存十几年甚至更久,并且有办法让它埋在山里不被降解、仍然能够提取出dna的话,我想……”
“可能会是一根手指、或者一只耳朵,拟态融合之后的,通过特殊处理,能够维持很长时间。”
有什么可以作为违规实验的证据,并且足够强力?当然是受试者本人的存在。
“你、你说什么?”不等闻璱有反应,逄靥星先失声道。
闻璱看着弓铮皎,肯定了他的猜测:“婆婆去世前几个月,某次不慎割下了自己一根小拇指,后来,她就搬到我家去住了。”
而那根被割下的小拇指的去处,想来当年没有人太过在意,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时过境迁,无论是闻璱还是逄靥星,都试图从记忆中挖掘出一线踪迹。
逄婆婆身上发生这样的意外,闻璱和逄靥星都请假回家探望,那时已经恢复记忆的婆婆有任何的异样,或是试图向他们传达任何信息吗?
闻璱记不清了。
逄靥星却隐约记得,那时婆婆总是把更多的目光放在闻璱身上,时常关心闻璱的身体健康。
或许从那时起,她才发现原来闻璱也和她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实验看起来并不算是很完满的选择,她也只能期望闻璱不会像她曾经一样被融合的反应困扰。
正商议着,恰好闻母吃完饭,给逄靥星和闻璱发消息来,让他们去接人。
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人设是不小心跌伤了脚腕,在到处都是湿地公园工作人员的餐厅吃完饭,可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回停车场。
闻璱和逄靥星对视一眼,闻璱说:“我去接她。”
顿了顿,他又道:“别告诉妈妈。”
“嗯。”
等闻母回来,果然无人提起任何事,就连闻母询问文档袋里遗物等内容,也被逄靥星藉口挡过了。
闻母也品出氛围微妙,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装作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
下午虽说是不再需要把坟墓起开检查随葬遗物了,几人却还是上山给逄婆婆扫了个墓。
闻璱凝视着墓碑上贴着的那张逄婆婆晚年的照片,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几人心头,没人笑得出来,唯一对逄婆婆没有复杂感情的弓铮皎也顾及闻璱的心情,一脸沉痛,彷佛曾经和逄婆婆也有过深厚情谊一般。
回程时,阴了一整天的云终于降下雨来,闻母一踩油门,趁着雨势不大早早开回了家。
几人各自回屋洗漱,闻璱忙完之后,带着一把椅子推开了弓铮皎的房间门。
恰好遇见弓铮皎从浴室里出来。
弓大菩萨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浑身上下就腰间裹了一条浴巾,上半身的漂亮肌肉好大方地露出来。
见闻璱不请自来,他整颗头连同脖颈、胸口都染上一片绯红,连忙随手扯了件放在枕边的衣服潦草套上。
这场景总感觉有点熟悉。
不,不只是熟悉,简直是一比一复刻——闻璱记得,弓铮皎曾经在自己的宿舍偷偷穿自己的衣服被抓包时,也是这样。
但这回,闻璱醍醐灌顶地想到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把椅子放在房间最中间,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也毫不委婉地打量着弓铮皎身上的那件衣服。
嗯,如果闻璱没记错的话,这是去酒庄参加宫董生日宴会那天,闻璱穿的那一身其中的里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