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朱拉尼指了指何岭南,打手们故技重施,蜂拥而上,将何岭南摁在了地上。
朱拉尼懒洋洋地蹲下来,伸手抓何岭南的头发,将何岭南的脑袋稍提离地面,又松开了手:“你不够看啊,没跑成?”
没等何岭南说话,朱拉尼手机响起来。
朱拉尼掏出手机,看一眼号码,拧紧眉头朝手下挥了挥。
手下将何岭南七手八脚地架起来,有人摸出一团毛巾,使蛮力掰开何岭南的嘴,把毛巾塞进何岭南嘴里。
朱拉尼见状,这才摁下手机接听键:“喂,老爹……”
口中的毛巾不光是让何岭南说不出话,口腔黏膜连带着嘴唇都变得逐渐麻木,他用指甲抠着掌心逼出一点清醒,想起朱拉尼说过,抓何小满时用的是洒了麻醉喷雾的毛巾,多半和塞到他嘴里这一条用了一样的料。
“放心,让您睡不好觉的人,怎么能活着呢!当然是把何摄影师扔海里了。”朱拉尼隔着电波,对手机佝着腰,一副尊敬模样。
朱拉尼说的是他?
为什么要对“老爹”撒谎?
不对,他逃跑过程中,那些打手身上都带了枪,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但他们没有。
或者,斯蒂芬李想要他的命,但朱拉尼没有照做?
朱拉尼不是斯蒂芬李的人么?为什么忤逆斯蒂芬李的意思?
“那行,我现在去找您?”朱拉尼对着手机顿了顿,骤然瞪大眼睛,“您快到了?!那我马上清人!”
越来越抓不住意识,恍惚之间,何岭南听见朱拉尼吩咐手下:“把人藏车里,今晚带到幸运号上!”
秦勉。
何岭南瞬间想通,朱拉尼留着他,是为了用他折腾秦勉。
一小时后。
何小满坐在马路牙上,旁边停着一台敞开车门的车。
车身侧面有格斗俱乐部的标识,经过太阳长久的暴晒,彩漆变成奇怪的蓝绿色。
发动机没关,空调也没关,凉气从车门里徐徐吹出来,喷在何小满膝盖上。
她踩着沥青路面,将两只脚缩回来,两条腿尽可能更靠近身体。而后偏过头,看了看攥得滚烫的手机。
这一小时里,她和秦勉通了九通电话,新缇国信号差,她几乎没有听清秦勉说的任何话,最后只好将路边标识牌拍照发给秦勉。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跟何岭南汇合,在新缇这么个地方,除了秦勉,她不认识其他人。
一辆车从下坡路上来,减下车速,顺着她开来那辆的后边儿停下。
烈阳灼得视网膜生疼,何小满站起来,坐太久的腿不听使唤,一瘸一拐,血液突然回流,使得眼前炸开片片雪花。
秦勉推开后座车门下车,车上只剩下驾驶座上的陌生人。
陌生人“咔嗒”拔开打火机,点燃嘴边的烟。
何小满漫无目的地左右看了看——何岭南不在,何岭南没和秦勉在一起,何岭南没去找秦勉……那何岭南逃出来了吗?
心唰地凉下去,胸口两道旧手术刀疤开始撕扯着疼。何小满再次看了一遍载秦勉来的那辆车,视线移回秦勉身上:“我哥、我……我哥呢?”
秦勉不答反问:“你在电话里要和我说什么?”
“我哥出事了……”
说着,她抬手撑了一把打开车门,整个人骤然脱力摔在地上,秦勉伸手扶她,她一把拍开秦勉的手:“都是你!我哥最疼我,他为了你不管我!为了你,不管我死活!我怎么不死医院?我死在医院多好……”
“砰!”
秦勉抬手关上车门,甩出震耳的声响。
“我也有妹妹,不知道你哥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在外古国的医院去世。”秦勉说,“我知道你的病,你哥去非洲无人区拍了六年动物,是为了赚钱不让你死在医院。他从来没有为了我不管你。”
当地独有的鸟落在马路上,提着两条细瘦的粉色长腿踩了两步,发出咕噜咕噜的啼声。
空气随热浪何小满眼前扭曲。
她眨了眨眼,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秦勉。
“出了什么事?”秦勉重新问道。
何小满神经质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指甲刮痛头皮,她垂眼看着沙砾反射出的晶莹光芒,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沉默一小会儿,忽然抬头看秦勉:“那枚铜币,我让你给我哥的,他戴着吗?”
“戴着。”秦勉说,“那是什么?”
何小满犹豫片刻,摇摇头:“说不定是我想多了,我哥可能早到家了……”
话音未落,手机振动响起。
不是她的手机,是秦勉的。
秦勉掏出手机,注视着屏幕上的号码皱了皱眉,划向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开口:“朱拉尼。”
手机那头爆发出大笑,站在一旁的何小满被这笑声吓一跳。
手机里的那人又说了一句话,秦勉回答:“我答应你。”
电话被秦勉挂断。
太阳拼命烤出眼球上的水分,何小满眨了眨眼,追问:“答应什么?”
第45章 给他打药!
“何荣耀!何荣耀!是不是荣耀?”
沙哑的声音传入何岭南耳中,他打了个激灵,睁开厚重的眼皮,发现一个模糊的老头儿。
三十几度的大夏天,老头儿身上穿了一件厚实的针织外套,扣子系窜,衣摆附近刮起一大片毛球。
何岭南使劲眯起眼睛,看清楚老头衣服上灰褐色的起球,脑中响起那声“何荣耀”,倏地仰头看向老头的脸——
李富立!
他反应过来,这老头是李富立,他画过千百次这张脸!
即便十几年未见,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人把他爸带去新缇介绍给地下拳场。
他画出李富立的样貌带去派出所报案,从头说到尾,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一个民警拿着他的精神分裂病历走回屋,其他民警的神色也跟着变得不耐烦。
他们听完他说话,问他还有没有其他证人。
何岭南带着民警去找同村人,那些人都摇摇头说没见过那件事。
民警想把何岭南送到精神病院,何岭南趁他们打电话时跑了。
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会帮他。
何岭南试图起身,发现自己两手被绑在身后,不光是手,整个身上额外还缠了一圈绳子,他活生生被绑成一只蛹,贴在地板上,向前爬一步都费劲。
“荣耀啊,你咋在这?”李富立歪着脑袋研究他,“嘿嘿,谢谢你啊,荣耀!真谢谢你,你是好人……”
何岭南渐渐意识到李富立不正常。
他去精神科开药,见过不正常的人,他自己又是其中的一份子,最能辨别出什么是不正常。
在盛夏穿这么厚,只有不知冷热的人才会如此。
“李伯,接着擦地去啊。”朱拉尼的声音在何岭南头顶响起。
“啊,对,我没干完活儿。”李富立脸上露出羞愧神色,拿起拖布走到房屋另一头,弯下腰擦起屋里的地砖。
何岭南抬起头,看见一面灰黑色的舷窗,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幸运号邮轮上。
今天正好是二十八号,邮轮营业的日子。
上次警察查缴了这艘邮轮,这个月就正常营业,基本没耽误赚钱。
“这位就是李伯李富立,平时就住在邮轮上,打扫仓库。”朱拉尼说,“之前秦勉找他,我还纳闷,原来找他的是你。”
“他人已经傻了,说起来都怪你爸。”朱拉尼说,“你爸拿老爹的东西去卖。好巧不巧,卖给李富立,我们抓了李富立,可李富立手里没有老板的东西,想着用吐真剂问问,”朱拉尼托着下巴看向认认真真拖地砖的李富立,手指无意义地随手虚虚一划拉,“结果打多了,把人打傻了。”
“所以说,你爸当初干嘛偷东西啊。”朱拉尼摇摇头。
“我爸不偷东西。”何岭南道。
他的声音小,朱拉尼没有听清,低下来凑近他,何岭南趁这时想一口咬上去,没想到朱拉尼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何岭南的后脑掼在地上。
“吴家华导演就这么被你咬掉的耳朵,”朱拉尼扣着何岭南的头,嬉笑道,“我可没那么容易着你的道儿。”
朱拉尼抬了抬手,打手们拎起何岭南身上的绳子,将何岭南架到一扇窗前,摁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地方像剧院,何岭南在二楼的贵宾厅,透过窗户能看清楼下的一切。
一束追光打下来,何岭南向光源方向望去,眼睛蓦地睁大。
八角笼中,赫然站着秦勉。
何岭南用力闭上眼,再重新睁开,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一层的八角笼里,秦勉依然站在里面。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断掉的拇指前所未有地散发出疼痛,仿佛正在被一次次反复掰断。
朱拉尼:“单向玻璃,外面看不见这里。”
“秦勉……为什么在这?”何岭南逼着自己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