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每一次流民团伙来袭,他总是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危险的前线。
  赵铮强悍的身手、精准的箭术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成了所有护卫队员的胆气之源。
  他身上添了无数道伤痕,最惊险的一次,一伙亡命之徒突破了外围防线冲进镇子,直扑堆满粮食的晒谷场。
  赵铮带着小队拼死堵截,为了保护一个被流民扑倒,眼看就要被砍中的半大少年,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下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
  霎时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后背!
  赵铮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反手一叉将那个流民捅了个对穿。
  那一战,靠着赵铮的拼死血战和闻讯赶来的老百姓合力,终于打退了最凶险的一波进攻。
  赵铮被抬回去时,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阮玲珑咬着牙,含着泪,用尽所有能找到的草药为他止血包扎,守了他一天一夜。
  赵铮和阮玲珑要守护的,还有黄府里的黄天泽、徐闻道,以及文静。
  他们绝对不允许流民踏入平安镇半步!
  这半年,平安镇的空气中弥漫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草药味和永远紧绷的恐惧。
  夜晚不再宁静,狗吠声、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可疑响动,都足以让人从睡梦中惊坐而起,握紧枕边的农具。
  每一次流民冲击的号角响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天的怒吼、兵刃碰撞的刺耳金鸣和伤者的惨嚎。
  每一次打退敌人,看着受伤哀嚎的同伴,看着被践踏的田地边缘,看着粮仓上新增的刀痕,短暂的胜利喜悦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影。
  下一次,还能守住吗?
  支撑着平安镇数千口人没有崩溃、没有放弃的,是阮玲珑那永远挺直的脊梁和清亮坚定的指挥声,是赵铮那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浴血奋战的身影。
  他们是这绝望炼狱中,所有人心中不灭的灯塔!
  黄天泽和徐闻道也没有袖手旁观,他们免费熬制解暑的汤药送给平安镇的护卫队,免费为每一个收拾的百姓医治。
  活下去,守护好平安镇活下去,是每一个平安镇老百姓的共同心愿。
  此刻,当久违的救命甘霖以如此狂暴而慷慨的姿态降临,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人们心头积压了半年的阴霾与血污。
  阮玲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中那些忘情欢呼、哭泣、拥抱的身影,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赵铮。
  他同样站在雨中,仰着头,紧闭着双眼,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新旧的伤痕、风干的汗渍和血迹,刚毅的轮廓在闪电的映照下,刻满了这半年血与火的印记,却也透出一种浴火重生的坚毅与安宁。
  赵铮似有所感,低下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淌。
  他的目光穿透雨帘,精准地捕捉到阮玲珑的视线。
  赵铮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厚茧和伤痕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阮玲珑同样粗糙却冰凉的手。
  十指紧扣,力量传递。
  所有的恐惧、疲惫、伤痛,以及此刻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对雨后天晴的无限期许,都在这无声的紧握中,汹涌流淌。
  这场持续了半年的血火煎熬,终于在这一场象征着重生与洗涤的倾盆大雨中,落下了沉重而充满希望的帷幕。
  58
  第58章 能人
  ◎你那时分明是第一次见他们。莫不是真如市井传言,你徐神医能掐会算,一◎
  连绵数日的大雨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饱饮甘霖的大地上,也洒在平安镇劫后余生的人们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过后的松弛感。
  黄府后院,黄天泽和徐闻道两位老友坐在新搭的葡萄架下品茶。雨水洗过的葡萄叶青翠欲滴,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黄天泽放下茶盏,看着对面闭目养神、气色比初到时好了不少的徐闻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闻道兄,”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探究,“老夫实在好奇。当初你第一次见赵铮和玲珑那俩孩子,怎么就……怎么就那么痛快地应下看病,还提出那么古怪的三个条件?”
  他掰着手指头数:“让赵铮那小子给你当三年助手,鞍前马后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让玲珑认你做干祖父?还要她给你养老送终,继承你所有衣钵?这……这未免也太……”
  黄天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摇头。
  “你那时分明是第一次见他们。莫不是真如市井传言,你徐神医能掐会算,一眼看出他们是可造之材?”
  徐闻道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吐出几个字。
  “是又如何?”
  “噗!”黄天泽差点被茶水呛到,没好气地瞪着老友。
  “是又如何?闻道兄,咱们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你跟我这儿打什么机锋?还慧眼识人?我信你个鬼话!你这老狐狸肚子里藏了什么弯弯绕,当我不知道?你定是有所图谋!”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莫不是……你看中了赵铮那小子?觉得他像你故人之子?还是……”
  徐闻道终于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黄天泽探究的脸,淡淡道:“图谋?图他们什么?图赵铮一身杀猪的力气,还是图玲珑脸上的毒斑?亦或是图他们在这乱世里挣扎求生,攒下的那点微薄家当?”
  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和看透世事的通透。
  “天泽啊,你我都活了好几十年,见过太多浮华起落,也看过太多人心鬼蜮。这俩孩子,在平安镇这方天地里,凭着本心,守着良善,在绝境中硬是撑起了一片生机。赵铮勇毅如山,玲珑智韧如藤,他们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这份心性,这份情义,难道不值得老夫另眼相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小院一角那生机勃勃的菜畦。
  那是阮玲珑亲自过来种的,即使在最艰难的时期也未曾荒废,只为让他们随时有新鲜的蔬菜吃。
  “更何况,”徐闻道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真诚的感慨,“若非他们两人,若非玲珑那些抗旱保粮的法子和赵铮那小子豁出命去组织护卫。”
  “你以为,就凭你我两个老头子,真能安安稳稳地熬过这场浩劫?我们只怕早就成了流民刀下的亡魂,或是饿殍堆里的一具枯骨了。”
  黄天泽闻言,沉默了。
  他想起这半年来,平安镇上空弥漫的紧张气息,想起深夜巡逻队急促的脚步声,想起粮仓外那场惨烈的血战,想起赵铮那差点被砍断*脊梁的伤痕,想起阮玲珑累倒在田埂上苍白却倔强的脸。
  他不得不承认,徐闻道说得对。
  是那对年轻人未婚夫妻,用他们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平安镇的希望。
  “唉……”黄天泽长叹一声,脸上那份探究化作了深深的感慨和一丝后怕。
  “是啊!若非他们,这平安镇,怕是真的要变成人间地狱了。”他望向雨后澄澈的天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今新帝登基,天降甘霖,百废待兴,这天下,总算是又太平了。”
  就在此时,文静在仆妇的搀扶下,摸索着走了过来。
  “徐先生,黄先生。”文静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夫人?”黄天泽连忙起身。
  徐闻道也看向她:“夫人有事?”
  文静空洞的目光“望”向徐闻道所在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恳求:“徐先生,我……我想请您帮个忙。”
  “夫人请讲。”
  “我想请您……帮忙医治我的眼睛。”文静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努力维持着平静。
  “这半年来,虽蒙徐先生和黄先生派人照料,衣食无忧,但……终日活在黑暗里,如同废人。妾身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太平日子来之不易,妾身也想……好好地活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有价值地活着。”
  文静顿了顿,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还有……我想‘看看’玲珑姑娘。这些日子,和她相处,感受着她的坚韧和善良,心中总是莫名牵挂。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这位了不起的姑娘。”
  徐闻道看着文静脸上那份真挚的期盼和向往,心头如同被重锤敲击了一下。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关于阮玲珑身世的惊天秘密,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甚至没有告诉过老友黄天泽。
  眼前的文静,虽然失忆失明,但她对阮玲珑那份天然的亲近与牵挂,或许就是血脉深处无法斩断的羁绊。
  然而,告诉她真相吗?
  徐闻道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文静的身体在经历了假死药、七日归、蛊毒、剧毒消解等一系列摧残后,早已油尽灯枯,绝无可能再孕育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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