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而周衡昌,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坐拥江山,他不可能没有继承人!
后宫之争,立嗣之乱,必将伴随着无尽的腥风血雨。
若让周衡昌知晓文静尚在人间,知道他们还有一个流落民间的女儿。
那对文静和阮玲珑而言,非但不是天伦团聚的喜事,反而是将她们母女推向权力漩涡中心、万劫不复深渊的催命符!
与其让她们在深宫之中艰难求生,在猜忌、算计和无穷无尽的争斗中挣扎沉浮,甚至可能重蹈文静当年的覆辙,不如……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
就让周衡昌以为文静已逝,让他心中的愧疚和思念成为永恒的枷锁。
也让阮玲珑,这个在乡野间绽放出独特光芒的女孩,能够远离那吃人的宫廷,和赵铮一起,在平安镇,在这片她亲手守护下来的土地上,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宫廷倾轧的徐闻道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份安宁、平实的幸福更重要了。
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所谓的“安宁”与“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徐闻道发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这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最终收敛了所有心绪,用医者温和而专业的口吻道:“夫人有此心愿,老夫自当尽力。只不过……治疗眼疾,非一日之功,且需几味特殊的药材相辅。待老夫寻齐药材,便为夫人施术。”
文静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终于窥见了一丝曙光。
“真的?多谢徐先生!多谢先生!”她满怀希望地被仆妇搀扶着离开了,那轻盈的脚步,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
徐闻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复杂。
京城,新落成的勤政殿内。
刚刚登基,龙袍加身的周衡昌,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
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一扫便是雷霆万钧。
半年的铁血征战,已将他的杀伐果断从战场带到了朝堂。
周衡昌处理政务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对于那些在灾荒和战乱中依旧贪墨渎职、鱼肉百姓的官员,毫不手软,血淋淋的人头成了对新政最有效的宣告。
然而,在一片关于灾后重建、流民安置、赋税减免、地方吏治的冗长奏报中,一份来自西南边陲平安镇的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
奏折是平安镇县令吴有德所上。
字里行间,极尽吹嘘之能事,将平安镇在百年大旱和流民暴乱中独善其身且秋粮丰稔,全部归功于他自己的高瞻远瞩和爱民如子。
奏折写得天花乱坠,仿佛他吴有德就是那力挽狂澜、保境安民的诸葛再世,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如此大功,朝廷理应厚加封赏,升官进爵。
吴有德此刻想必正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幻想着陛下的嘉奖诏书和金光闪闪的顶戴花翎。
殊不知,坐在龙椅上的周衡昌,只是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这份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他并非周胤那般昏聩易欺之主。
登基伊始,他便命人秘密调阅了各地官员,尤其是重灾区官员过往的政绩考课档案。
这个吴有德,在吏部的记录里,是个典型的“太平官”。他遇事推诿,毫无建树,贪墨或许不敢大张旗鼓,但钻营逢迎、苛捐杂税、盘剥小民以饱私囊之事,绝少不了他。
其治下的平安镇,往年赋税都收缴艰难,民怨时有,何曾有过半分“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之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
平安镇能在整个大周朝都陷入饥馑、战乱和流民冲击的炼狱中,成为唯一保有收成、维持秩序的“孤岛绿洲”,这绝非一个庸碌无为的县令所能做到!
这背后,定有其他能人。
周衡昌敏锐地意识到,平安镇的抗旱、幸存经验,对于眼下百废待兴、急需恢复民生、稳定秩序的大周朝而言,具有极其重要的借鉴和推广价值。
这比十个百个吴有德的阿谀奉承都珍贵百倍。
他需要知道真相!
他需要知道是谁在幕后力挽狂澜?用了什么方法抗旱保粮?又是如何组织民众抵抗流民、守护家园的?
这些经验,必须尽快挖掘出来,推广到整个大周朝。
周衡昌冷哼一声,将吴有德的奏折随手扔到一旁,仿佛丢开一块令人作呕的抹布。
他提起朱笔,在一份空白的调令上,迅速写下了几行铁画银钩的字迹,然后沉声唤道:“来人!”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稳的内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
“传旨,命刑部侍郎裴余亮为钦差大臣,持朕手谕及尚方宝剑,即日启程,前往西南平安镇。”
周衡昌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彻查该镇县令吴有德所奏‘功绩’之虚实。重点查明该镇在旱灾、流民之乱中得以保全之真实原因、关键人物及所用之法!”
“凡有功者,无论出身,据实奏报,朕不吝封赏。若有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贪墨渎职者……”周衡昌眼中寒光一闪,将尚方宝剑的剑柄重重按在圣旨上,“裴卿可持此剑,先斩后奏!”
“奴才,遵旨!”
内侍接过圣旨和象征生杀大权的宝剑,躬身领命,迅速退下。
一场针对平安镇、针对吴有德,更针对那隐藏在幕后的真正功臣的调查风暴,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座刚刚迎来雨过天晴的小镇,悄然席卷而去。
尚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中的吴县令,丝毫不知,他梦寐以求的“升官发财”,即将变成一场灭顶之灾。
59
第59章 试探
◎试验田亩产惊人,钦差微服私访◎
雨水洗净了尘埃,也滋养了平安镇劫后余生的土地。当天气彻底晴朗,阮玲珑那五亩水田终于迎来开镰收割之日。
除了雇佣的短工之外,阮玲珑的水田里还出现了很多免费帮工。
大家都想知道,她种出来的粮食,到底产量如何?
割谷、脱粒、扬场去壳、晒干,整个过程参与的老百姓极多。一方面是为了回报赵铮和阮玲珑,另外一方面大家也是真好奇,阮玲珑的水田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作为对照的那一亩水田,用的是普通种子和旧法耕种,在经历了大旱和半年的提心吊胆后,竟然也收获了足足三石(180斤)稻谷!
这让老农们啧啧称奇,直呼是阮姑娘带来的福气。
然而,当另外四亩田的谷仓收拢起来称重时,所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最低的一亩,产量达到了惊人的六石(360斤),最好的一亩,沉甸甸的稻谷堆成了小山,经过反复称量,最终定格在七石(420斤)!
其余两亩也都在六石零两斗(380斤)左右。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前来围观、帮忙的老百姓心头。
要知道,今年平安镇其他农户的水田,平均亩产也不过是两石(120斤)左右,这已经是他们拼尽全力、加上阮玲珑传授的部分方法后,在干旱和战乱夹缝中创造的奇迹了。
阮玲珑的水田产出,竟然达到了他们的三、四倍之多!
这还是在经历了酷旱和流民冲击的恶劣环境下!
“天爷啊……亩产七石稻谷?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地,听都没听说过。”秦伯摸着饱满得几乎要撑破谷壳的稻粒,手都在抖。
“你们瞧,这谷子,粒粒饱满,金灿灿的,闻着都有一股清香味儿!”张婶抓起一把,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
“神了,阮姑娘真是神了!”人群里爆发出由衷的赞叹和欢呼。
这个好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飞出了平安镇。附近州县的地主大户、粮商巨贾闻风而动,纷纷派人携重金上门求购良种。
“阮姑娘,您开个价。这良种,有多少我王家要多少!”一个穿着绸缎的管事拍着胸脯。
“我家老爷说了,价钱好商量,只求姑娘割爱!”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挤上前。
面对这些热情的“财神爷”,阮玲珑却显得异常冷静。她脸上带着温和但疏离的笑容,对每一位求购者都一视同仁。
“良种可以卖,但价格绝对公道,不会漫天要价。而且,每家限量购买。”她指了指堆在一旁,已经分装好的小袋种子。
“每户人家限购半斗,违者将不再有资格从我这里购买其他粮食的良种。为的是让更多普通农户,也能买得起、用得上这良种。”
阮玲珑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精明的地主们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阮玲珑身后那个沉默擦拭着猎刀,眼神锐利的赵铮,以及周围镇民们自发维护阮姑娘的架势,也只能悻悻地按规矩买走限量的种子,心中盘算着这半斗良种能种出多少倍的财富。
与此同时,更多的是普通农人,甚至是外乡逃难至此,想要安稳扎根的流民,则怀着敬畏和希冀,小心翼翼地登门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