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侧君,您说主君会不会把这事闹到家主面前去?”
彩云退在一旁,仔细听着,声音也硬邦邦的,他应该就是给侧君出主意的人吧。彩云在心中琢磨着,柳腰腰虽貌美聪慧,但是他大家公子出身,定然想不出这样不入流的法子来。
“不会。”柳腰腰淡淡的说。
彩云皱了眉,当时老家主也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为什么?”秋叔也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奴才听闻,家主很是体贴孝顺主君,特意为主君请了封诰。这件事情荒唐至极,且本身又错在老家主,主君难道不会顺着机会在家主面前哭告一番,让家主出面发落连翘。想来老家主也违逆不了家主的意思啊。”
案前的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拨片,抬头笑道,“秋叔你不甚清楚淮阳的事情。”柳腰腰娓娓道来,“主君这个人呀,对姜娘慈爱有余,却不懂她。脑子不灵光,手又伸的长,在淮阳他已经吃了一次亏了,险些和姜娘闹翻了去。”
“哦?”
柳腰腰看秋叔面露疑惑,便将淮阳的事情大致和他讲了一遍。
边上的彩云听完终于明白,怪不得主君一来上京,就和柳腰腰过不去,原来梁子在淮阳的时候就结下了。人家都说男子出阁后,在妻家过什么日子,首先要看公公的态度。因为即便是得妻主喜爱,但女人外面的事忙,不可能时时顾着后院的事情。再说人家父女天伦,哪里是新婿比得了的。
所以在阁中的时候,家主亲长就会教导,进门之后要勤谨奉上,小心翼翼的讨得公公的欢心,在妻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自古以来所有男子也是走的这一条路,除了伺候妻主,其余的时间都在公公面前听吩咐,听训斥。生儿育女,操持内外,直到自己熬到当家做主那一日方休。
偏偏柳腰腰不一样,家主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在手心,为他和自己的生父吵闹,以至于他敢这般和公公打擂台。彩云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他拿眼偷偷的看了一眼柳腰腰。月余不见,他一扫在胭脂苑的颓废和消瘦。脸颊生出软肉,眉目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原来男子还能这样活着。
“上次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幸好有老家主和小雁在旁劝着,父女俩才没生出隔阂来。他现在肯定担心,这事让女儿知道了,处置连翘是一回事,女儿要是和母亲闹出什么嫌隙和龃龉来,他可就没处哭去了。”柳腰腰摇头,又道“所以呀,他不敢赌,大概率就是忍下这口气,回淮阳,等我那婆母腻了人,他再收拾那个连翘。”
“原来如此。”秋叔深看了柳腰腰一眼,半年前,在教坊司的时候,他尚且青涩懵懂。被梅香几句粗俗的话骂了便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定,不知该怎么还口的小公子。
短短半年,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姜大人身边唯一的侧君。外面的女人人都只道他生了一副皮相,好身段,才能勾住人。只有他们这种在后宅讨生活的男子知道,这其中艰辛,若遇到那蠢的,面皮薄的,早不知死八百回了。
屋内一时无话,柳腰腰摆弄好了香炉,秋叔取来火折子递上。柳腰腰将香点燃,然后盖上了镂花的檀盖。一缕香烟便袅袅升起。恰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日冕等人的声音接着起,“参见家主。”
柳腰腰展颜一笑,放下香炉便迎了出去。
照旧是柳腰腰亲自伺候姜逸更衣,他们一众小仆插不上手,彩云便还是垂手以立。
“吃饭了吗姜娘?”
“今日有宴饮,在外面用过了。”
俩人还是笑笑闹闹的,亲密更甚往昔,彩云看在眼里,又见姜逸净了手,然后拉着柳腰腰在窗边的小炕上下棋。
五子棋不像围棋那般费脑子,柳腰腰落子的同时还能分出神想别的事。
落了三子后,柳腰腰才轻轻开口,“姜娘,有件事我得禀告于你。”
姜逸随意落下一子,抬眸看了他一眼,随意一问,“这么严肃,怎么,你又惹祸了?”
柳腰腰面上一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最近乖着呢,进宫该学的规矩我都学好了,公爹那边我也是晨昏定省,规规矩矩的,哪里敢闯祸。”
“哦”姜逸看着他,顿了片刻,才问,“我爹为难你了?”
对上姜逸关切的目光,柳腰腰鼻头一酸,只要姜娘知道他委屈,那么受多少委屈都没关系的。他自然不会说最近几日,姜父为了撮合云峳和姜娘,给他施压,让他风雨里站规矩的事情。
他只轻轻摇头,轻声道,“没有。”
姜逸并没有因他的否认而相信,她扔了手中的白子,轻声道,“我爹那个人,一向做事是没个分寸,最是欺软怕硬。你要是像个猫儿狗儿的任由他摆弄,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腰腰瞪大了眼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第一次听到当女儿的这样编排自己的老爹,一时惊的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逸的话又起,“你腰板得硬起来。”
“……”
姜逸看着对面的人,听了自己这一番话,呆呆愣愣,惊魂不定的模样。起了他平时在自己面前,在父亲面前怂包的模样,暗自摇头。
“在淮阳你还知道让小雁来找我,现在倒是一声都不敢吭,真是越长越回去。”
边上的彩云在心中叹气,第一次见当妻主的怂恿自己夫郎和自己爹对着干。又不禁摇头,原来在家主眼中,侧君是这副模样啊,娇滴滴,怂软软,逆来顺受的笨蛋美人。嘿,若叫她知道,他不是乖顺的猫儿狗儿,而是一只藏着爪牙,明面上乖顺,暗地里凶悍的豹子精,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柳腰腰听着训斥的话,心里暖洋洋的,面上羞涩,拿眼看了她好几次,“我,我也是想家宅和睦,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一向最能隐忍,且姜逸清楚,这世间的男子受教颇深,加之柳腰腰怂软的性格使然,三言两语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二老不日也就返回淮阳,便也打住了这个话题,另问,“你刚刚准备和我说什么事?”
“哦”柳腰腰直了直身子,“连翘你还有印象吗?”
废话,姜逸斜了他一眼,都不想吐槽,他怂包的将人都弄到正寝来了晃悠了。没明着在她面前晃悠,她也就没管,冷眼想看看这笨蛋能做到哪一步。
她心中一凛,不会他今夜要来给连翘当说客吧。
柳腰腰想到刚刚姜逸说他怂包的事情,尴尬的呡了呡唇,小声说,“前几日主君让我在正寝给他安排个屋子住下,我就应承了下来,可是,前几日婆母在外面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走错了屋子。”
柳腰腰怯怯的看向姜逸,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姜逸眼眸一瞪,声音立时就冷了下来,“摸到连翘屋里去了?”
“嗯。”柳腰腰点头。
“啪”姜逸一掌拍在小案几上,棋盘上的棋子乱跳,远处的珍珠那见过姜逸发火,被吓得膝盖一软,顿时就跪到了青石地砖上。
柳腰腰僵着身子,看着姜逸一张脸黑的吓人,也不敢说话。
“她在淮阳荒唐的不知凡几,闹的家里乌烟瘴气,如今来了上京,我不让她去外面逛窑子,她倒是把手伸到府上来了,真是一刻也管不住她那……”姜逸骂到嘴边才忽然察觉,柳腰腰还在边上,小脸一时白一时红,憋着气住了口。
柳腰腰慢慢起身,走到她身侧,寻了她刚刚拍桌子的手,小心揉着。
“姜娘消消气。”
“婆母是老毛病了,主君管了一辈子也没个成效,想来不会轻易收心的。只是可怜连翘了,他一向是身不由己,如今公爹也厌恶了他,不知以后日子该怎样过呢。”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姜逸火更大了,倏的抽了手,冷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柳腰腰垂了眸子不敢看她,小声道,“有四五天了。”
“你怎么不早给我说?”姜逸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柳腰腰偷看了她一眼,“一是公爹觉得这事丑,命令我不准拿这个小事来烦你。二是木已成舟,我斟酌再三,觉得说了除了惹姜娘烦忧,也起不到转圜的作用。加之前几日你回家都晚,我瞧着你一脑门的官司,就没敢说。”
“小事!”姜逸冷哼一声,马上就是千秋宴,父亲刚得了封诰,你如今也是名声大噪,多少眼睛盯着。这事放在别人家可能是小事,可我前任太傅一职,家中这事,说大了便是乱/伦背德。
姜逸盯着他面上的表情,“那现在怎么想着要和我说?”
柳腰腰耷拉着眉眼,很是纠结苦恼的说,“今日,今日是公爹又撞见婆母和连翘在一处,发了大怒,我瞧着连翘,实在是于心不忍。婆母那边我说不上话,在公爹面前我一向不容我多嘴。我怕连翘有个三长两短,更怕闹大了,有碍姜府的名声。所以不敢不说了。”
“你是说还没消停,又搅到一处去了?”姜逸冷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