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兰英两弯眉毛拧成了黑疙瘩,垂手请罪,“也怪属下,三日前侧君和李静训私下在和宴楼私见的时候,就该将那斯拿了,审了,也就没这档子事情了。”
院中的石子路上,侍儿领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着素衣的男子往她们这来了。姜逸粗粗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斜跨一个诊匣,知道是大夫来了。此时见她在院中,准备过来见礼。
姜逸遥遥摆手,示意不用过来,直接去诊脉,侍儿得令,同大夫向姜逸处遥遥施了一礼,才转身进了书房。
“那时我也只是猜测,李静训找柳腰腰帮忙,是为让他从中间牵线搭桥,让我这个主考官给她指点指点文章,亦或者张榜之后,来问一问文章不足之处,改进的的方向。”谁知,一向呆呆傻傻的人,进出书房,竟猜出了春闱试题。姜逸心中又闷又气,更恨自己疏忽大意,五指在身前捏紧,烦躁的撤下几片柳叶。
-------------------------------------
何大夫心中纳闷至极,上午才来诊出喜脉,怎么转眼又来相请,难道是那柳侧君身子不舒服吗?也不对啊,上午诊脉,他底子康健着呢。还不是设想之中的进后院,跟着引路的小奴,七绕八拐,进了书房,心中就觉不对劲。
带着一脑门子的狐疑,何大夫头一遭进了朝廷要员的书房,心头跳的砰砰快,他不敢乱瞥乱瞧,暗自告诫自己别紧张,然而前面的小奴停步侧身相请,露出了榻上倒卧之人,额头一个血糊糊的伤口,半边脸上都糊了血,他还是被吓的一惊。
手不受控制哆哆嗦嗦的抬起来,“这……”
“何大夫,请您替侧君一诊。”小奴福身道。
何大夫使劲眨眨眼,真就是这姜府的侧君啊!难不成摔倒了,孩子没保住吗?指腹下的脉搏有些虚浮,是惊惧伤心,情绪大起大悲,血不归心所致,但胎相还在,幸好幸好。
姜逸和兰英说着话,见大夫出来,对兰英道,“将李静训交给刑部吧。”
“是”兰英垂眸领命,暗暗去看主子神色,瞧不出期待,也瞧不出欢喜,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姜逸招来了大夫,自己在石凳上坐下,大夫磕头见了礼之后,姜逸直接问,“可诊出什么了吗?”
这音调,冷冰冰的,何大夫垂手而立,小心组织这语言,“侧君身子底子康健,虽受了伤,但不妨碍腹中胎儿。”
他这话说完,眼前的姜大人面上没有半分出松气的模样,何大夫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说的不仔细,便又急急补充,“至于侧君额头上的上,看着吓人,但伤的不深,老朽已经处理好了,养些日子也就不打紧了。”
嘿,还包扎好了,真是便宜这个柳腰腰了,兰英瘪瘪嘴。
“嗯,辛苦了,送大夫出去。”
何大夫没得着赏,面上不敢有任何表现,姜大人气压太怪,太吓人,他不敢躲留,不敢多打听,提着箱子快步退下。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最终被大夫完全证实的那一刻,姜逸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欢喜,也没有对于一个血脉相连孩子的期待,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有事耽搁了,有点短,明天多更。
67
第67章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我害怕那个地方,她们都欺负我’,姜逸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句话,柳腰腰满面血色,跪在她面前哭求的模样在脑子里晃,都到这地步了,我竟还在为那个男人生出恻隐之心。五指一捏,手上的几片柳叶捻断。
这个男人一张嘴惯会奉承,常常摆出一副身不由己,不能自救的做派,在府上自己一次次为他开先例,所有的优待都给了他。
他落寞的在在自己面前说除了床榻之间奉承,整日天明等天黑,府上的人不尊他不重他,她便给他内管之权,府上皆听调度。可他是又是如何呢,得势便抖威风,弄的府上乌烟瘴气。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她认真审视她们这段关系。思维不在一个维度,仅靠帷幄和顺如何长远?
把他赶到胭脂苑,他哭闹不休,她夜里独卧高塌时,也醒了好几次,所以她贬斥了和柳腰腰明争暗斗的小新。
后来他绝食了,自己强竖起的那一堵高墙瞬间轰塌,她试着说服自己,他生长于这个时代,思维受时代浸染,在他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实属正常,奴仆跪侍洗脚,在她看着刺目,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他在暗地里的贪权夺利,她心中更是想好了开脱之词,长于富贵之家又突逢巨变,小小年纪受尽苦楚,出于害怕,基于不安,汲汲营营的讨好、筹划,想要更多安身立命的保障。
哈哈,姜逸忍不住苦笑一声,当时的自己真是傻乎乎的,说是替他开脱,更像是移开了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他搬回正寝的那一晚,她睡的格外安稳。
后来她认命了,她接受了柳腰腰是个徒有小聪明,缺乏大智的人。
自打他来到自己身边,一直是患得患失,敏感怯懦。刚刚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他了解我更甚他自己,是呀,那是他这半年察言观色练出来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寻她的眼色。这些自己一直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更多的时候,他犯了错犯了蠢,自己对上他那双不安,祈求的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心软。
她试着请名师引导,提高他的眼界。
她试着让他亲人在侧,充盈他情感上的空虚。
她试着给他一个自己目前极限能拿得出手的名分,想要安定他那一颗患得患失,敏感怯懦的心。
她更盼着他能成长,即便这个过程跌跌撞撞,走的慢些都不要紧,可是他是怎样报答呢?为数不多的心眼,全用到她身上了。
人说姜大人没什么见识,遇到一个会撒娇卖痴的男人,就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了,呵,说的真是没错。
边上的兰英好不害怕,自己主子这一时低落,一时自嘲,一时发狠,面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也不知在想什么。真是难搞,偏偏这个节骨眼,那男人怀上了。天牢是个什样的虎狼地,春闱舞弊是死罪,若是进去了,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
兰英已经有剐了柳腰腰的念头了,主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周遭的侍儿吓的不敢上来触霉头,兰英亲自沏了茶,奉给姜逸,低声提醒,“主子,正危居士上午进宫,这会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一二了,您得早做决断啊。”
“什么,决断。”姜逸还迷惘在自己的思绪里,怔怔看向兰英。
“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您最多就是一个疏忽大意,管教不严的罪责,加之属下第一时间封锁了青城山,也就正危居士知道试题,并未使试题泄露于众,春闱还能如常开展。”兰英见姜逸似有失意,立刻说道,“申饬,罚俸,最多降爵,您还是可以囫囵脱身的。”
“刑犯都在秋后问斩是吧?”
姜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兰英不解其意,点了点头,“是,怎么了主子?”
姜逸在心理默默算了一下,那个时候,孩子七个月了,七个月的孩子,手脚都长出来了,会动了呢。
“主子!”兰英急了,“您,您不会想用仕途来包庇他,想要保下这个孩子吧?”
“这个男人狼心狗肺,您对他已经足够好了,孩子投生在他身上,也是这孩子运道不好,和您没有缘分,您别太过挂怀,否则只会陷自己于险地啊!”
兰英再顾不得什么柳腰腰还是侧君,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吐出来,生怕姜逸又念了旧情,被那个男人迷惑。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手上的茶,揭开了盖又放下,兰英说的句句在理,可她心里乱糟糟的。
亦或者离府之前,一碗堕胎药,她亲口下令将孩子打下来。
心忽然揪痛了一下,姜逸放下凉透了的茶盏,“你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兰英欲言又止,“是”还是领命退下了。
晚春的柳树下,暖风拂过姜逸的脸庞,头上明明艳阳高炙,可柳树枝繁叶茂,树荫下呆的久了,周身的泛起了凉意。姜逸第一次静静坐在池塘边上这么久,才发现池塘里养了三色锦鲤,一尾一尾膘肥体壮,有好些身边紧紧跟着一群柳叶大小的小锦鲤,带着小鱼的锦鲤就瘦多了。和其他圆滚滚的鱼,一眼就看出差别。
远处的兰英来回踱步,看见主子身子僵直,盯着池塘,心中又难过,又着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将姜逸盼过来了。
“主子”兰英迎上去。
“我要进宫面圣”姜逸面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异常坚定。
无需再问,兰英已经知道她的抉择了,为主子不值,抱屈,心中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姜逸看见了,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苦笑道,“从小就皮实,没见你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