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那哥哥妻家呢?”
柳腰腰霍的掀开眼皮,看向骦雁,“你怎么知道我成亲了?”
骦雁不大自然的垂下眸子,“我在教坊司呆了半年,管事公公交了些识人之术,我观哥哥身形,像……”
二人面上一热,彼此都别开了脸。
教坊司,好久没听到这个地方了,那些不不愿再想起的过往慢慢浮现在眼前。
“你既入教坊司又怎么会流放呢?”
骦雁垂下头,“哥哥别问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柳腰腰默然,对眼前的人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慨,“我姓姜,单字一个腰,今年十八了,想来比你大两岁,你唤我一声哥哥也可,咱们都是孤苦无依的人,你若不嫌弃,咱们做个伴吧。”
未满十六才会没入教坊司,骦雁说他自己在教坊司待了半年,也就是说现在最多也就刚满十六,且看面貌青春稚嫩,也就十五上下的模样。
“好呀,我也是这样想的,到了雍州不定怎样的光景呢,我听说咱们这些人是要做苦工的,咱们互相照应总是好的。”
小小的脸灰扑扑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抱着膝盖挪着身子就靠到了柳腰腰身边,“哥哥,晚上凉,咱们挤在一起会暖和些。”
两个瘦弱单薄的身躯靠在一起,生出一丝温暖的热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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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雍州,他们这一拨人,女的被分去了龙羊坝上,男的被带到了采石场。柳腰腰和骦雁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他们还在一处。
采石场是一个满是乱石的荒山,柳腰腰一眼望去,烈日之下,足有上千号人在石厂之内,多数是女子,在山上挖了石头,然后运下山。
骦雁颤声道,“哥哥,这可比咱们赶路累多了。”
那些身强体壮的女子,刨石运石,都汗流浃背,何况他们两个瘦弱的男子。边上还有拿着鞭子的监工,看谁动作慢了,挥鞭就打到了肉上。
就在几息之间,有好几个人背上都挨了几鞭子,柳腰腰看着背上都隐隐生疼。
他心中也怕,却也只能尽力稳定心神,宽慰骦雁,“别怕,这里不还是也有男子吗,你看他们都在山脚下运石头,想来上山挖石头最卖力气的活不用男子干。别怕,别怕……”
宽慰骦雁,也是在心底一遍一遍给自己打气。柳腰腰四处张望,想从这上千人的石厂中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姜娘也被贬斥到雍州了,她会被分到石场里面来吗?还是去了坝上。
一炷香的时间,官差和石场的监工就将他们这一行人交接清点完成。他们也就歇了这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鞭子划空的呼啸声,夹杂着监工的呵斥,“新来的,杵着干什么,都去搬石头,干了活,晚上才有饭吃,要是偷懒,仔细皮肉。”
鞭子划空之后抽在石头上,啪啪作响,没有人敢耽搁,柳腰腰和骦雁,忍着脚底的痛,跟着人流跑向了石场。
他害怕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牟足了力气的搬石头,一趟又一趟,好几次没有力气,抱不动想歇息的时候,看到那黑黝黝的鞭子,又咬牙坚持。
从中午干到太阳落山,终于听到放号说可以歇息。
柳腰腰吃上了石场的第一顿饭,一碗大面糊加一个玉米饼。面糊还是热腾腾的,比路上啃的豆饼好吃多了。他和骦雁很快就喝完了面糊,他以前从没一次吃下过这么大一碗东西,可现在他还是觉得饿。
“要是再能有一个玉米饼就好了。”骦雁用最后一块玉米饼蘸干净碗里的汤汁,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这是柳腰腰流放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两个人靠在一个破烂的木屋里睡下,柳腰腰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泪就下来了,好累,好冷。
85
第85章
◎今日幸得姜大人垂爱,赐伞一用,现下特来归还◎
到雍州的前三日个阴霾天,今天入夜之后就沥沥淅淅下起了雨。柳腰腰和骦雁住着一个石场边上的木屋,临时搭建,能遮风却不避雨。起先二人找来屋内的几个陶盆陶罐接漏,屋里勉强还能住人,到了下半夜雨势渐大,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阴云蔽月,整个石场都是伸手不见五指,雨水漫过地面,床上也开始漏雨。
他们再没办法睡,只得将仅有的几个陶盆移到床上,以保唯一一床薄被不被打湿。两人挤在一个未漏雨的小角落里缩着。
“柳哥哥,这样大的雨,明天是不是没有办法出工了?”一个炸雷闪过,骦雁害怕的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弱弱的声音中含着期待。连着搬了三天的石头,累的腰都快断了,每天却吃得上两顿饭,没有油水的汤配两个玉米饼,他实在是快熬不住了。
柳腰腰捂紧了饿瘪的肚子,心中也不由期待,“但愿吧,但愿能歇一天。”
然总是事与愿违,天亮之后阴雨不断,出工的号角声照常响起,柳腰腰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惊醒,心霎时凉了半截。他极快的跳下床,顺着门看出去,石场上排起了长队,众人领了蓑衣披到身上后,照旧该该干什么干什么。
“呜呜呜,柳哥哥,这怎么干啊?那么一小件蓑衣,遮得住什么,淋了雨只怕还要得风寒,病了更没人管咱们死活。”跟出来看到这一幕的骦雁已经开始抹眼泪,“我怕是要死在这石场了。”
一群流犯而已,谁又会管他们的死活呢。可是我还不想死,柳腰腰望向风雨中,石场的差役挥鞭调度,却无人来木屋这边搜查。她们并不担心有人偷懒不出工。早起要先干两个时辰活才能领吃食,“走吧,不出工就没有饭吃。”
披上了蓑衣,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柳腰腰难受的皱紧了眉头。鞭子划破雨空的‘噼啪’身在身后响起,他亲眼见过身边的人被抽打,鞭鞭见血,他自来怕疼,所以这几天都卯足了劲儿干活。虽说人弱力小,但差役见他乖觉,鞭子暂时没落到他身上。
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袖,脚没在泥泞的地上,头发也被淋湿了,雨水自鬓发一股股流过脸庞,眼睫,模糊了视线。
他恍惚见看见高处的山丘上站了一行人,衣着打扮不是石场的监工,为首的人身姿挺拔,莫名有些熟悉。柳腰腰心头一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要看的清楚些。可隔的太远,边上有人替她撑伞,遮挡了头脸。柳腰腰张望了好几次,实在是没看清。
山丘上的姜逸一眼认出了柳腰腰,他身量高挑,皮肤白的耀眼,即便一身污泥,站在一众流犯中,照旧引人侧目。撑伞的兰英自然也看见了,她一向不喜欢柳腰腰妖妖娆娆的做派,此时见他如此凄惨落魄,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啊……”臂膀上火辣辣的疼,柳腰腰回头抬眸一看,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官差挥着鞭子又要落在他身上了。柳腰腰抱臂往后躲,可哪里躲的开那鞭子,背上被鞭尾撩了好几下。
“才出工就开始磨蹭,谁给你的胆子。”
“别打了,别打我,啊……”柳腰腰下意识的就往山坡那边跑。差役本就只想教训警示几鞭子,没想到竟有挨打的流犯敢跑,面上一冷,大步就追了上去。不远处的差役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发现有流犯奔逃,立刻就帮忙拦截。
泥地里,柳腰腰深一脚浅一脚,就跑了一箭之地,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辫子。头皮撤的生疼,柳腰腰瞬间就被撤的仰倒在地上,眼看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脸上,柳腰腰心中绝望,只能拿手抱头护脸。
他滚在泥水里,等着逃不过去的这顿毒打,然而三息过去,身上没落下火辣辣的疼,柳腰腰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一个白底黑面的靴子落入眼中。只是鞋底沾了泥水,鞋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干净的和这个石场格格不入。
柳腰腰心头狂跳,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姜娘!
可姜逸连半分眼神也没给他,冷声问向差役,“怎么回事?”
差役见是生面孔,可来人身上的白鹤官袍她认得,态度立马恭敬起来。姜逸身侧撑伞的兰英适时出声,“这是新上任的雍州区辖使--姜大人。”
“啊,小人见过姜大人。”三个追过来的差役赔笑躬身施礼,刚刚扯柳腰腰辫子的差役笑道,“这天气不好,大人怎么亲自下石场了,有什么吩咐您差人穿小的过去回话即可,怎劳您贵步临贱地呢?”
姜逸不答,挑眉看了她手中的鞭子一眼。
差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回这位姜大人的话,一指地上的柳腰腰,立刻回话,“这男子做活东张西望,刚出工便偷懒,小人本只是教训几鞭子以示警戒,谁知他胆大包天居然敢逃跑,所以小的几个才追上来。”
姜逸温声道,“大雨天出工各位辛苦了,坝上的石料缺口大,抓紧采石运过去,不要再多生事端。”
“是是是。”三个差役诧异于这位姜大人和煦的模样,不由的看向了地上的男人。他已经从满是污水的泥地里跪坐而起,一脸呆愣的望着这位姜大人,泥污满身却难掩姿色,是个美人呢。“那小的们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