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依旧不清楚自己失去的记忆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他彻彻底底放下了。他只想珍惜眼前，享受着当下每一刻真实、自由的体验。
然后，在某一天他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满足于此，而是身体状况不允许。
查不出病症的头疼没日没夜地发作，有时候头疼发作得厉害，他只能找个地方坐下，双手抱头，在陌生的街道，语言不通的人群，独自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妥协似地走进医院。
拿着显示一切正常的检查单，顾轻离开医院的时候摸了摸垂落在胸口的双鱼玉佩。
此时，玉佩表面已经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纹，摸起来冰冰凉凉的，也不再有遏制头疼的效果，也许等到玉佩完全失效，他将会因为受不了头疼的折磨而选择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他垂眼，将玉佩塞回袖子里，一个人的旅行寂寞而惬意，他享受够了这段短暂而自由的旅程，赊来的日子终究到了算总账的时刻。
顾轻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住所的方向走去，带出来的那只手表典当的钱很早就用光了，回忆捉襟见肘的那段时光，顾轻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这座沿海城市天气一直不太好，雾蒙蒙的天空笼罩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顾轻拢了拢外套，狂风呼啸，乌云漫天，像是要下雨了。
旅行清单还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住所的背包客热情邀请他同行，顾轻走到垃圾桶旁，扔掉了检查单。
或许他应该让命运来决定他到底会在那座城市停下脚步，脑海里那股熟悉的针扎般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他揉了揉眉心，计划着接下来去哪里。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走着走着，天空飘起了雨丝，凉凉的雨滴落在脸上，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顾轻。”
顾轻身形一滞，缓缓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喻钦。
此时的喻钦看起来比顾轻还要落魄狼狈。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皱巴巴的衣服和下巴冒出来的胡茬，仿佛经历了漫长的长途跋涉。
“喻钦，你怎么在这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喻钦的身形瞬间僵住，他虽鼓足勇气出现在这里，又得知顾轻的地址，看到他出现喊出那个名字后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毫无底气。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往常一般打招呼：“好久不见，顾轻。”
顾轻瞥了他两眼，点点头算是回答，说实话他还没做好遇到熟人的准备，尤其是面对半年前不告而别的朋友。
“这半年你……过得开心吗？”喻钦不动声色偷看他，顾轻把头发剪得很短，更加凸显优越的五官轮廓。
眉目舒朗，鼻梁高挺，穿着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很年轻，整个人从骨子里漫出一种松弛与疲倦的矛盾气质。
“这么久没见，你只想问我这个？”顾轻懒洋洋地问，一边伸手去感受雨的重量。
喻钦看得眉头一皱，视线在他苍白的脸色上转了一圈，伸手从背包侧袋取出一把伞撑开。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问，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为什么不联系他们，过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却下意识选择了自己最关心的。
“我们都很关心，余一成差点报警。”他需要亲耳听到答案，不是暗中打点的下属传回的公式化汇报，也不是几张带着笑容的照片。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顾轻笑了笑，微微偏过头，轻声说：“路上遇到不少好心人提供帮助，我还没说过谢谢。”
“……好心人也是举手之劳。”喻钦的声音沉稳，充满客观，唯有嘴角抿起，在心底补了一句：你开心就好，不用谢。
“你呢？到这儿来这里拍戏？”
顾轻望着喻钦，那双宛如海水般辽阔深沉、泛着蔚蓝色水波的眼眸含有几分温和。
男人的阅历是件经久不衰的古董，看的多了对万事万物都变得格外包容，曾经的顾轻宛如一座难以靠近的冰山，疏离渺远，而现在，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仿佛消失了。
喻钦心中微微一动，原先他一直担心顾轻是心中憋闷，郁气难消才不告而别，见到他身上实质的变化才彻底信了下属所说，顾先生在这段旅行中十分地乐在其中。
喻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无所事事，想到你这里似乎还缺个旅行搭子，欢迎吗？”
顾轻闻言，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太不巧了，我这趟旅程已经快要结束了。”
“只是已经快要结束。”喻钦凝视着顾轻，眼神充满认真，询问道：“不是已经结束，顾轻，这一次我还有机会吗？”
顾轻沉默一会，看着喻钦，语调懒洋洋的：“你又何必……”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喻钦明白他的意思。
“曾经我做错了一件事，现在只是在为那个错误买单。”喻钦仰头望着压抑的天空，自嘲般地笑了笑，嗓音嘶哑得可怕，“我想还债。”
顾轻眯起眼，懒散的模样一收，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又显露出来。
“债主应该不会在意。”
“可我在意。”喻钦五指用力攥在一起，肩背剧烈地颤抖着，手背上青筋全部暴起，“欠下的债始终要还的。”
两个样貌不俗的男人站在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自带一股格格不入的气场。
“年轻的时候人会犯错，后来慢慢成长了，有些错误终于知道要去改正，可痕迹却永远留在了那里。我不奢望痕迹消失，只求有个赎罪的机会。”喻钦说完，气氛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顾轻微微侧头，露在伞外的手臂感受雨滴大颗大颗砸落在皮肤上，淡淡道：“随你。”
从那之后，单人旅行多了个尾巴，有搭子比没搭子当然要便利许多。
他们都没在提起关于“还债”的话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不同的经历与体验分走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无暇分心关注其他。
顾轻在喻钦加入不久后便将行程安排全部交给了他，旅行搭子异常负责认真，行程计划安排得丰富精彩，他只需要敞开去体验，什么都不用考虑。
也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他感觉头疼的症状似乎都没那么严重了。
他们在热闹的集市上品尝过当地的美食，毫不避讳地犀利点评起味道，被店主儿子用当地话赶了出去；也在古老的小镇漫步在青石板路，欣赏着古老的建筑，和老手艺人学习传统技艺，辽阔的世界以各种形式呈现在顾轻眼里。
顾轻对任何事物都接受极快，继潜水之后他又迷上了高空跳伞。两项刺激的运动连在一起，喻钦十分不赞同，但又拗不过他，很快安排好一切。
在连绵的群山之中，顾轻站在飞机门口，望着下方的大地，脸上是跃跃欲试，喻钦在飞机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但看着顾轻兴致勃勃的模样，欲言又止。
顾轻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空中翱翔。喻钦在飞机上紧张地看着视野里的黑点，心高高悬起，等待着他安全着陆。
落地时顾轻没站稳摔了一跤，没有受什么伤，喻钦放心不下立刻联系医院，检查完得到一切正常的结论。
他看着顾轻脸上不加掩饰的疲倦，分不清是极度兴奋之后带来的疲累，还是心底预感成了真。
旅行依旧没有结束，他们钻进了深山老林，那里树木繁茂，荆棘丛生，顾轻和喻钦相互扶持，小心翼翼地前行，遇到过野兽，遭受过泥石流，好在有惊无险。
他们还站在世界第一峰的山顶，等待着日出，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在两人的脸上，当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时，入目的景色带有前所未有的震撼。
喻钦趁着顾轻沉浸其中偷偷按下快门，如同做贼一般，这样的事他干了很多次，顾轻一次也没发现。
他们走过繁华都市，踏过荒芜沙漠，穿越茂密丛林，也曾在静谧海边聆听海浪的低语。
第54章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顾轻头疼发作的愈发频繁，每一次发作都像是有一把重锤在狠狠敲击着他的大脑，疼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开始频繁地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些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场景，却始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腕表上一圈一圈转动的指针仿佛加快了转速，顾轻心底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喻钦坐在酒店里，眉眼认真，翻看着地图，“这个季节，好玩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你的愿望清单该更新一下了。”
“去大草原吧。”顾轻撑着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喻钦露出一点喜色，“你不是嫌弃草原一望无际，不如大海看着辽阔，没有体验感，改主意了？”他倒是一直对草原感兴趣，不过这个季节可以去的草原在另一个半球，行程相对较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