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最深处只有一间牢房，专门用来关押身份极重的犯人。
金属锁链碰撞声在潮湿牢狱回荡，顾轻睁开眼喉间正涌上腥甜，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毒发的痛苦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顾轻只觉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灼烧。
牢房由青砖密垒而成，层层叠叠的砖块严丝合缝，水珠从青砖的缝隙中渗出，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回荡，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他微微偏头，喉间一阵腥甜翻涌，一口黑血猛地咳出。那黑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在霉斑遍布的墙面上绽开。
"系统。"他垂眸看见腕间深可见骨的勒痕，"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何上个世界会撞见殷野的墓碑？"
牢房之内常年不见阳光，连通风都少得可怜，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系统的机械音在牢房中响起，带着一丝紧张和颤抖：“宿，宿主……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现在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系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宿主当时和主神硬碰硬，只剩下魂魄，情急之下我只好找了一个安全的小世界躲避主神的搜寻。”
“这一点上是我疏忽没有提前告诉你。但我问的的是怎么会出现殷野的墓碑？还有喻钦，他到底是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系统听出他的不渝，不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顾轻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哼，“真不知道？”
虚空中传来电流紊乱的滋啦声，半透明的光球突然显形，撞碎在顾轻脚边的镣铐上。
顾轻嗤笑一声，金属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哗哗响动，狱卒提着灯，在牢房外巡查，听到声音特意走了过来。
狱卒们常年待在诏狱，心中对权力斗争的残酷早有认识。
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今却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门生故吏要么改换门庭，要么成为检举揭发的一员，当然也有忠心耿耿之人四处求援。
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没人会为大奸臣说话。
这段时间整座天牢人满为患，所有人都盯着诏狱最深处的男人的一举一动。
连累这些无人关注的小人物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巡视，确认犯人身上锁链依旧完好，才提着灯离开。
顾轻没有在意狱卒们或嫌恶或同情的表情，兀自和擅作主张的系统算账。
“喻钦和殷野是同一个人，并且不是半途进入小世界。”
系统还没来得及否认三连，他继续说：“上一个世界我想起了一些片段，和任务世界无关的记忆片段。我希望不会是你动的手脚。”
顾轻的语气愈发严厉，系统机械音里罕见地带着颤意：“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对宿主的记忆动手，宿主你竟然怀疑我！”
系统逐渐镇定下来，“如果不是我在宿主魂魄即将溃散时找到上一个世界……”
“这么说来，我反而还欠你救命之恩了。”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得系统心里一阵发虚，点头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总觉得宿主和主神硬碰硬之后，再也不把它放在眼里，也更加难以隐瞒，系统有些头疼。
“你是我选中的宿主，我不帮你帮谁。”表完态，它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宿主去了那么多小世界，记不住人也不奇怪，再说宿主不是说早就忘了做任务之前的事了吗？那些片段可能就是某个小世界的碎片。”
顾轻蹙着眉，遇到系统前他生活在一片虚无之海，那是个什么都没有地方，白茫茫的雾气常年笼罩，像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囚笼。
执着于离开囚笼的他遇到寻找宿主的系统，双方一拍即合，借助系统之力离开那片可怖的空间，从此开启反派任务生涯。
枯燥，泛善可陈的虚无之海，日复一日毫无变化，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孤零零的一个飘在天地间。
也没看到其他会喘气的生灵，所以可以排除对方是在虚无之海认识的。
“系统，在你带着我的魂魄避开主神搜寻之时，就已经背叛了主神，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系统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弱弱地问：“我要是说了，宿主会好好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吗？”
“这要看你的答案有没有足够的份量。”
“我猜可能是宿主选择那样的离开方式让殷野放不下，所以将自己葬在爆炸地。而第二个世界是演化而来的支线世界，但最终没有足够的实力晋级。”
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进去躲了一会。
对于这个解释顾轻不可置否，“喻钦又是怎么回事？”
“他来自仙侠世界，宿主和他纠缠了很多年。”系统简单说完，话题拐了个弯：“上一个任务是我临时选的，宿主光剩下魂魄只能去还没诞生世界意志的世界，就算完不成任务也不会受到偷渡的反噬。”
这样的世界虽然对他们来说很安全，也容易暴露自身的踪迹，主神不会在意这些半死不活的小世界，对某个一直追逐主人的人来说，简直是黑夜里高悬的月亮一样引人注意。
系统也是进去后才发现有尾巴跟了进来，可它为护住顾轻的魂魄用尽力量，不得已陷入休眠，无法时刻关注周围。
醒来几次察觉到喻钦身上的气息，恨不得立刻带着宿主离开，苦于没有足够的能量。
它暗自庆幸，幸好宿主当时失忆了，要是拥有记忆早就把对方来历过往摸得一清二楚，那样的话，就不是现在的场景了。
做过任务的小世界原住民？
别说对原住民有记忆了，他对系统口中的仙侠小世界也没什么印象，经历的小世界太多，完成任务之后他便将一切抛之脑后。
“我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紧追不舍？”口口声声要还债，还得又是什么债？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宿主不是很信任我，不让我出来。”系统看他脸色尚可，断断续续补充：“不过这个世界，他跟不过来，宿主可以放心。”
上一个世界被找到是顾轻神魂不稳，泄了行踪，这个世界屏障牢固得很，必须拥有踏碎虚空的实力才能不被反噬。
据它所知，对方身受重伤显然实力下跌不止一个境界，进来就是找死。
顾轻对它的保证不怎么信服，不过也没打击得意洋洋的系统，环顾一圈，令人作呕的味道唤回他对当下处境的关心。
“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
昏暗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牢房的一隅。在这微弱的光线中，几只老鼠在血洼中穿梭，它们的尾巴在血污中轻轻摆动，躲在阴暗角落吱吱嚼着什么。
顾轻盘腿坐在角落里，剥落的墙皮露出漆黑内里，空气里飘荡着恶臭和血腥味。
他的脚踝带着镣铐，粗长的锁链牢牢钉在墙壁，锁链的长度想要伸长腿都无法做到。而被锁链禁锢住的左手，衣袖滑落间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裸露的皮肤上血脓满布。
溃烂的伤口散发着刺鼻的恶臭，镣铐与骨头的摩擦，让伤口不断恶化，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这些都不及另一处伤口可怖，他徐徐张开手掌，露出掌心一道被利器刺穿的狰狞伤口，血尚未凝干，周遭皮肤已经泛着黑紫。
是中毒的征兆。
这个开局可以说是最凄惨的，天命之子估计很恨他。
系统开口：“这个世界大启，北漠，齐朝三国并立，宿主是大启的摄政王，权倾朝野，自然得罪了不少人。而一直被宿主针对的皇帝乃是天命主角，也将会是日后一统天下的一代明君，目前进度是皇帝已经亲政半年，保皇党实力大增，而支持宿主的人已经被定罪，就连宿主也……”
大启，摄政王。
他想起来了，被他这个反派压制十多年的小皇帝的确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毕竟对方的母妃和舅舅都死在他手里。
在他摄政期间，本该万人之上的启国之主日子并不好过，常受宫人欺凌。
后来是皇帝的舅舅看不下去，找上门斥责他一番，又抬出先帝，顾轻戏看够了才出面干预。
眼下报应不就来了，诏狱，严刑，剧毒，皇帝杀他之心可见一斑。
“宿主，没了系统商城提供帮助，我们怎么离开这里，怎么向天命主角赎罪？”
系统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从上个世界恢复一点能量，却发现自己提供不了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我还活得好好的，至少说明我身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短时间死不了。”
系统瞅了瞅他身上的鞭痕和满身淋漓的鲜血，很难认同他口中那句“活得好好的”，哪个活得好好的身上血呼刺啦的，进气多出气少。
每日酷刑伺候，肉身的苦痛和精神的折磨永不停歇，是个人都会发疯。可它不敢明说，只能寄希望宿主想出办法。
“宿主，这里是诏狱，你的人也没剩下几个，我担心那些人暗中下手。”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让人惴惴不安，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