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你三两句话,就感动得无以复加吧。”谭殊冷冷道。
“应该不会吧。”钟栩淡淡地说,“但试试又不吃亏。”
谭殊:“……”
他面色略显复杂,欲言又止。
“我试图理解你,但失败了。”钟栩说,“可能和我糟糕的兄弟情有关,我无法与一个杀人犯共情。”
“是啊,陈懿没死真是可惜,让你得到了不少消息。”谭殊说,“算我棋差一招。”
“是嘛。”
alpha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让谭殊升起了点不安,他眉心微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钟栩低声念了什么,没叫谭殊看清,反而像个钩子般牢牢吊着他的心绪,不由得追问,“你说什……!!”
悬空失重的感觉来得那样突然,谭殊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架忽然“砰”一下,化作了虚无,他一脚踩空,猝不及防地往下坠落——
他被人接住了。
“异能储存,跟你学的。”
清冷淡然的语气被风吹得晃晃然,从谭殊的这个角落,只能看到半截锋利的下颌角,从那熟悉流畅的五官线条里,看到钟栩的模样。
漆黑的双眸垂下眼,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令人震惊。
谭殊一旦没了药物支撑,就全无还手之力,想要挣脱钟栩简直是螳臂当车。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都开始颤抖,用尽力气去推钟栩。
“……松手。”
这两个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透着愤怒与不甘。
“我比你强,至少现在是。”钟栩把他放下,让他背脊能够靠着石壁,但仍旧牢牢桎梏着对方的行动,拨开谭殊漆黑的额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可以逼你,但我没有。谭殊,我们聊聊。”
“……”谭殊微抬下巴,面色已然森冷得不行,闻言不可控地冷笑出声,“钟栩,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会的。”钟栩平声说,“你一直在放过我。”
谭殊眸色一颤,勾起的嘴角渐渐平了,还想说点什么,又被贴近的五官猝然惊了往后缩了一寸——
“你干什……”
“我只和你一个人接过吻。”钟栩拂过他的鬓角,擦拭他的脸颊。
他贴得很近,一呼一吸之间带起的温度在青涩和暧昧间来回交织。
谭殊一时间真的怔住了,唇角干涩道:“……所以?”
“所以,”钟栩垂眼道,“我们得试试。”
他说的那样正直,那样正式,却不打算征求谭殊的同意,就着这个上位者的姿势,虔诚地半蹲着弯下身,吻了上去。
谭殊或许是愣住了,亦或者是被气昏头了,他被亲得往后微仰,眼前是逾越的alpha,浑身都像初出茅庐般的僵住了。
但没多久,钟栩忽然又停住。
他做了个动作,伸手把谭殊的眼睛遮住了,低声说:“抱歉,我有些害怕。”
说完,他再次吻住了谭殊的唇。
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甚至还有种装作成熟的青涩,实际上牙齿磕碰了谭殊好几下,有些细微的刺痛。
——胡扯。
谭殊这么想。
胆子都比天大了,害怕什么?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事吗?
……谭殊把他的手拿开,侧脸避开,忽然笑了。
他笑得并不明显,甚至不仔细看的话,都瞧不见他嘴边的弧度,但这笑容是品不出意味的,像只是为了牵动一下嘴角,防止自己变得僵硬。
“钟栩,alpha和omega是不一样的。”谭殊像是妥协般地,连眉眼间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低声说着,
“alpha做什么都好,也不会被信息素干扰,体质同样比omega强壮不少。有时我都想,为什么造物主这么不公平,要制定如此不公平的规则?”
钟栩:“谭殊?”
“我从三岁开始做检测,测出来后,我的养父对我上下其手,甚至想把我卖个好价钱。”谭殊打断他,不太舒服地舒展了一下脖颈,仿佛在说什么家常便饭的八卦,聊着聊着想起什么好笑的片段,摇摇头说,
“但他蠢啊,有实验室的人看上我了,送我当试验品明明能赚更多。但他不愿意,非要把我卖给一个毫无本事的肥猪。”谭殊笑意盈盈地点点他的胸膛,“你猜猜为什么?”
钟栩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回答,谭殊就自问自答:“——因为他嫉妒我,他已经一事无成了一辈子,怎么忍得住,眼睁睁地看着区区一个omega,飞黄腾达?要我说那几个实验室的人也是蠢货,非要吹牛,你要说送我去死,指不定我这好爸爸转头就同意了。”
钟栩终于说话了:“沈家呢?”
“沈家?你真是聪明,连这都知道了。”谭殊说,“沈家……我想想,沈家的小孩儿在出生之前,都要做胚胎活检,如果检测不过关,基本就是遗弃、或者是销毁的下场。但我命比较硬,被一对人f子给‘救’下来了。而且他,他们活检失误了,我居然是个s级。”
“沈谌是来追我,结果也被绑了。”谭殊耸耸肩,“他就是个傻逼,沈家人都来找他了,他居然找了个和他相似的小孩儿代替他回沈家,自己还差点死在火里。”
钟栩攥住他的手忍不住收紧,猜测和亲耳听到的感觉总归是不同的,他难以去想象谭殊是怎么度过那段时光的,心中已然想要将沈家千刀万剐。
他喉口干涩得紧,强迫自己避开这段话题。
“……方旭南呢?他是你杀的吗?”
谭殊可能觉得他的神色有意思,笑着说:“是又怎么样?”
“抱歉。”
谭殊:“抱歉?”
“是我一概偏全,不明所以地指责你。”钟栩捏紧他的手,但并不会把人捏痛,反而像是视若珍宝般地将人拢进掌心,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抱歉。”
谭殊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点什么,最后流出个类似于在苦笑的神情,推在钟栩胸膛上的手渐渐脱力,沉重又缓慢地摇了摇头,喃喃道,
“……你怎么就不懂。”
说完了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多余的任何一分的力气,恹恹地合上了眼。
“……谭殊?谭殊?”钟栩叫他,却没得到回应。
他单薄的身影静静斜靠着,面容疲惫得仿佛从未得到过片刻的喘息。
……
春寒料峭,谭殊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冷风吹这么久,一定是冻坏了。
他一路开车疾驰到市中心医院,竟无人阻拦,一路顺顺利利地将人送进了急诊。
等挂完住院号,人已经安安稳稳躺在病房里后,钟栩才松了口气。
“段哥申请审讯延后了,先让人修养好先。”洁白的长廊里弥漫着清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反而让钟栩的脑袋清醒了点。
白弘坐在他身边,叫他放宽心:“要不你也进去休息一下,单人病房里有小床铺的。”
钟栩有些庆幸把段裴景忽悠来了,刚想松口气,可只来得及松一半,病房门就被推开了:“病人的家属是哪位?”
钟栩起身:“我是。”
“男朋友?”医生翻看着病历,随口问。
“呃……呃我……”
他这边支支吾吾,引起了医生怀疑。
其实大可直接表明身份,可钟栩不知怎么了,一口就咬定了家属的称谓,一时间不知怎么收场。
好在白弘反应的快,干脆道:“对!那什么,我们小组长年轻,脸皮薄。最近刚订完婚,今年年底就结,所以脑袋一时间短路了。”
“订完婚了还这么毛躁?连你家omega有自残倾向都不知道?”
自残两个字把在场的两人都惊得心中“咯噔”一下,白弘不知情尚在情理之中,可作为“未婚夫”的钟栩还不知情,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事实钟栩自然是知情的。
可他没想到谭殊居然极端到了这个地步,这才多久?
医生见两人不说话,口罩上的眼神逐渐怀疑,却也不想多管家事,例行公务般地挥挥手:“进来,我交代两句。”
白弘也跟着走:“我也……”
“你也什么?你一个alpha跟进来干什么?”医生呸他,“出去待着吧。”
……白弘被镇住了,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刚想拿钟栩当幌子,可撒过的谎不好圆,支吾半晌,摸摸鼻子又坐回去了。
钟栩跟着医生往里走,拨开床帘,谭殊独自躺在白色的被褥里。
病号服衬得他身形瘦削,几乎陷在里面,苍白的脸颊基本看不出什么血色,仔细瞧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有点像营养不良饿晕的,看着特别招人心疼。
“病人有抑郁症病史,手臂和大腿部分都有非常明显的刀伤和挫伤,疑似人为。”医生公事公办地说,还不忘瞥了钟栩一眼,这眼神里什么都有,鄙夷、质疑、警惕……最终通通化作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