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过有个两三年了,现在情况如何,具体还是要去精神病院做一下检查。你们家属要多关心病患,煮点流食,补充点体力。”
  “还疑似呢……就是人为的。”一旁的实习小助理嘟嘟囔囔地说着,被老医生一声喝住了。
  钟栩有点哑巴吃黄连,硬生生背了这口锅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辛苦了。”
  谭殊一连昏睡了好几天,钟栩并不敢将他的存在彻底公布于众,他坚信谭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期间来看他的人并不多,来的最多的还是江馁。
  这期间的案件虽有,却离不开些爱恨情仇,唯一一个让钟栩觉得奇怪的,是一具死在机场杂物间的尸体。
  他的死状凄惨,浑身的皮肉已经没有能入眼的了,别说辨认,就连性别都难以分清。
  如果说到这儿也算正常的话,那等此人的身份公众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对了。
  “这人叫方旭南。”
  邵文阁和钟栩两人立在医院外,邵文阁闻言眉头锁得很死,低声说:“方圆的那个亲兄弟?他不是早死了吗?”
  钟栩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段裴景消息有误,还是当年另有隐情。
  两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暂且搁置,片刻后,邵文阁才用拿烟的那只手示意般地往上指了指,“人怎么样?”
  “医生说他小毛病有些多,贫血严重,所以就算醒了也不能立马出院。”钟栩面色平静,瞥过一眼,“上级那边得麻烦你去说了。”
  “知道,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嘛。”邵文阁嗤笑,他没心情抽,把烟熄了,烦躁道,“妈的,就这些反社会的垃圾吵个没完,老子觉都补不成。你呢?你还行吗?”
  钟栩不说话,邵文阁就给了他一肘子,催道:“别装哑巴,你那异变的事儿到现在都是我在给你压着呢,没看医生?”
  “看了。”钟栩简言意骇地说。
  “我就不懂了,你们钟家算大户了吧,怎么拖这么久?”
  钟栩嫌麻烦,掐头去尾地说了个大概,岂料邵文阁比他还上心。
  他能怎么说?怎么说都不对。
  钟栩无奈道:“我没事儿。”
  不过方旭南的尸体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旭南是谁杀的?
  其实嫌疑人基本锁定了谭殊,如若换了人,站在他的角度来思考,早带着银色手铐上门了。
  但钟栩却总觉得另有隐情。
  “我先上去了。”钟栩说。
  “去吧。”邵文阁想了想,还是叮嘱,“不是我多管闲事,你注意点儿啊。”
  钟栩不知怎么说,就颔首应下,两人分道而行。
  他提着小米粥,趁着温热的功夫提上了楼,同时碰到了两人。
  谭殊不必说,还有一人,是瞿玉青。
  *
  谭殊醒了。
  他昏睡了好几天,好在钟栩照料得细致,神态比起以前看起来甚至更加好了,现在正靠在床头,师生两人低声在谈些什么。
  钟栩立在门外,鬼使神差的没有进去,就着这个角度,侧耳倾听着。
  “我不找你,你也不来看我。”瞿玉青坐在床边,数落他,“什么事儿都瞒着我,结果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开心了?”
  “我心甘情愿的,老师。”谭殊侧颜,抿着唇浅笑了一下,让钟栩恍然间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抑制剂进展如何?”
  “谈外人谈个没完了?”瞿玉青假意斥责,却也耐心解释,“进展还算不错,但我做归做,钟家的人可不一定会放任。”
  钟栩这才意识到,这是在说他。
  他有些发怔。
  抑制剂?
  谭殊不是已经……
  “我总欠他点什么。”谭殊说,“不还不行。”
  “嗯?”瞿玉青觉得奇怪,“动真格了?”
  这问题没问住谭殊,反倒一下子把门外的钟栩的心给吊住了,让他不由得上前一步。
  这情不自禁的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墙角,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躁响——
  钟栩:“……”
  “谁啊?”瞿玉青的注意力被吸走,扭过头来。
  钟栩:“……”
  现在装傻充愣已经为时已晚,因为得不到回应的瞿玉青已经起身,钟栩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调头就跑,以瞿玉青的速度绝对抓不到他的现行;要么迎难而上,索性推门敞开了说个清楚明白。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装作不经意间出现,撒个谎圆回去。
  但钟栩对自己的实力很是有自知之明,防止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果断沿用了后者。
  虽然懊恼,却也不得不做。
  可就当钟栩准备推门之际,瞿玉青却被谭殊叫住了:
  “老师,回来吧。”
  谭殊直起了点身子,乌黑的碎发跟着他的动作晃动,声音都带着点意义明的笑意,轻声说,“是护工,刚刚路过。”
  瞿玉青:“是吗?你看到了?”
  “是。”谭殊说,“我看到了。”
  钟栩:“……”
  “我有点风声鹤唳,不过也怪你。”瞿玉青轻咳了两下,掩饰自己为了点风吹草动就动身的尴尬。
  “怪我。”谭殊坦然应下了,招呼道,“快坐下,别忙活了。”
  “你以为我想。”瞿玉青又坐回去了,老人的脸上有些担忧,“我有些内部消息,说是找到方旭南的尸体了。”
  钟栩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人不赶他,他就继续“藏着”,没料到能从瞿玉青这里听到关于方旭南的事。
  他倒是有些好奇,谭殊会怎么说。
  “哦,方旭南。”谭殊余光不经意间往空荡的门外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想了想说,“他还没死啊。”
  “他还没死”四个字虽不足以说明方旭南的死与他无关,却能说明谭殊之前坦然认下的杀人罪其实是无稽之谈。
  杀人可以失手,可解剖还能失手吗?
  方旭南究竟做过什么?
  是谁杀得他?
  “他当年做的那些事,我知道有些……”瞿玉青迟疑片刻,可能是憋了很久了,最终还是直言道,“你老实告诉我,人是不是你杀的?”
  谭殊这次没有去看钟栩的方向,只是定定的看着瞿玉青。
  一般时候,被质疑时的情绪波澜是很大的,可他眼里既无歇斯底里的不可置信,也无计谋得逞的胸有成竹。
  谭殊眼底什么都没有,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钟栩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张嘴说:“不是。”
  这个回答不仅让瞿玉青松了口气,也让门外的钟栩松了口气。
  “那他一直在跟踪你?”瞿玉青又问。
  “跟踪”两个字牵动了钟栩的心弦。
  “跟踪谈不上,顶多就是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时不时露个头吓唬一下人。”谭殊耸耸肩,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有功夫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是他自己作死呢,不作死不会死嘛。”
  黑色幽默没能逗笑任何人,瞿玉青神情更加凝重:“那监管局的人……”
  “无所谓。”谭殊说,“认为是我那就是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瞿玉青终于意识到了:“是你哥杀的。”
  钟栩屏息凝神,只听瞿玉青更加激动:“你要替他背锅背到什么时候!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停止的,你清醒点吧!”
  谭殊不再笑了。
  他那张脸上总是挂着的笑意,随着瞿玉青的低声怒吼,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谭殊垂着眼,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来回掐着柔软的内侧,不一会儿就掐出了几道青痕,
  “想来想去的,还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老人站起身,看样子很是想指责他两句,却又舍不得,见他把手藏在被子里,一副洗耳恭听状,更加揪心。
  他恨铁不成钢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匆匆叹了一口气,拐过玄关离开了。
  钟栩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没躲,迎面就碰到了瞿玉青。
  瞿玉青见到他时,是有些懵逼的。
  “你,你……?你在这儿多久了?”他回过头一瞧,只见谭殊了然地朝他一微笑,让瞿玉青登时恍然大悟,脸色变幻不已,不停地回头去看谭殊。
  “瞿教授,我们聊一聊吧。”
  钟栩发出邀请。
  其实他不来找瞿玉青,瞿玉青也准备来找他,虽然见面的场景有些尴尬,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他摇摇头,回过头瞪了谭殊一眼,哼了一声就跟着钟栩离开了。
  谭殊见没人了,闲着没事做,就不停地用不深的指甲用力在皮肤上划印子,划出点痕迹来,像给自己找存在感。
  但这存在感没找几回,门被敲响了。
  “谭先生,请不要再继续了。”医生恐吓他,“否则我们要把你送进重症看护室了。到时候你连手机都没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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