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叮铃铃……”空荡漆黑的环境里,铃声响起的声音非常明显,不知对面是谁,谭殊脸色带着点笑意,轻声道,
  “嗯,我到家了。”
  “到了吗?好吧,不着急。”谭殊听完回答,“嗯没关系,没事,不用担心我。”
  楼道处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谭殊面带笑意,抬眼看了看,那处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嗯……这种事能怎么说呢,急不得吧。”谭殊笑道,“他说要带我去见父母呢,我今天就是去买个见面礼。”
  一字一句不离笑,如果此时此刻出现一个认识谭殊的人,一定会感到瞠目结舌。
  他虽然爱笑,但脸上的笑意从未如此真心实意过,像冬日窗户上的雾气,能用手指划开痕迹,敞开心扉。
  “咣当。”
  东西被踢动,谭殊话音一顿,视线往上移,语调仍旧温和:“嗯,我这边暂时有点事,下次聊。嗯嗯不用担心。”
  电话刚挂断,昏暗的视线里面,从拐角处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沈裕。
  “裕哥?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许艺呢。”谭殊说,“你去哪儿了?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没办法啊。”沈裕靠在墙角,轮廓仍旧锋利,但已经被一种无形的疲惫折磨得模糊不清,闻言笑了一下,摘掉齿间的烟,
  “别担心,我就是来传个话的。”
  春末的夜晚格外的静谧,隐隐能听见长廊外蝉叫,分明是气温回升的时节,谭殊的心底却像瞬间坠入冰窖,以至于脸色唰然变得惨白。
  “……是嘛。”
  沈裕没有撒谎,他只是来传个话,没有别的意图,也没有浪费剩余的时间,让谭殊原定的计划完美的继续进行下去了。
  沈裕消失了。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随着沈裕的消失,潮水般的卷土重来,如同无数个夜晚里,那种如影随形的噩梦。
  “沈殊。”
  谭殊睁开了眼。
  他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许艺,怎么来得这么晚。”谭殊脸上没了笑意,满是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异常显眼的鄙视。
  与他平日里那副待人和善的老好人形象截然相反,甚至连装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对于许艺这个人,他已经感到厌烦疲倦了。
  “真是浪费时间。”谭殊皱了皱眉,“早点来,不就不用这么复杂了吗?”
  “是你把这件事复杂化了,不是我。”许艺狠声说,“你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要在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的?老老实实认罪,大家都松口气,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撒谎?”谭殊笑道,“谁欢喜?你吗?说到撒谎……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句话撒谎了?有误会就得解开,虽然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现在就跟你说实话。”
  话说到这份上了,许艺反而不再继续辩解。
  谭殊说:“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许艺冷冷道:“——因为没有必要了。”
  话音刚落,寒光在漆黑的夜里闪过寒芒,杀意与恶意一同迸现,狠狠朝谭殊刺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套我话是吧。”许艺的刀口是朝着他的心脏去的,直奔命脉,只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谭殊抓住了刀刃,那尖锐的刀尖没能刺的下来,被牢牢攥在了手心。
  皮肉被划破,血肉模糊中鲜血渗透了袖口,蓄积后往下滴落,听到许艺的话后,谭殊眯起了眼。
  “可惜啊,你的算盘落空了。”许艺冷笑道,“是,那第二十五个人的血迹就是我的,你可真是个心思缜密的老鼠,连这都被你弄到手了。没错,当初的药剂就是我动了手脚,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你今天得死在这儿,我不妨碍你做个明白鬼。”
  “……所以你就为了报复我,害死这么多人?”
  “报复你?不。”许艺说,“我是为了报复瞿玉青。我资历比你高,年龄比你大,明明我才应该是进入研究小组的那个人,他有眼无珠,眼高于顶,反正我怎么做都是同样的结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做得利落一点?”
  “……”谭殊已经被逼得冷汗直冒,背脊退至墙面,退无可退。
  他扯扯嘴角,道:“我被你的无耻给震惊了。”
  “……”许艺道,“你比我强在哪?被这群人污蔑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想着回去?你自身难保了,确定要与我作对?啊,作不作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今天难逃一死——”
  “……”
  他的力气高于谭殊,只要稍稍提劲,刀刃就能往前逼近一步,仔细听还能听到刀刃跟骨骼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刀剑的寒芒直逼命脉。
  许艺的神情已经愈发狰狞,他甚至已经不再掩饰,眼底的杀意直勾勾地化作阴狠。
  “去死——!”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巨响,许艺转眼间倒飞出去数十米远,狠狠砸进杂物角落,他口中瞬间喷出一口血,没了声响。
  “谭殊!”钟栩做完这一切后,看到浑身染血的谭殊近乎目呲欲裂。
  “哈……哈……”谭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我没事……”
  他倚在墙角,面色如纸,惨白得几乎透明,仿佛全身的血色都被抽尽了,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青白的脸颊滑下。
  最刺眼的是他手掌处的伤痕,血肉翻飞,入骨三分。
  谭殊眼睑半垂,睫羽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青阴影:“来得还挺快。”
  说到这个钟栩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冲谭殊发脾气:“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你明知道……!”
  “我得有个合适的身份啊。”谭殊嘴唇翕动,笑道,“是你说的,想跟我在一起。”
  “我还要见你的父母呢。”
  钟栩心中一颤,那样酸涩的情绪像刀割一般在胸膛里翻滚,不知是怨恨自己还是悔不当初,他没能给足谭殊安全感,所以才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钟栩余光里,谭殊的手机屏幕亮起,通话中的显示是那样的显眼,对面是监管局的直系联系电话。
  钟栩瞳孔收缩,似乎明白了谭殊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急切声:“谭先生?谭先生你没事吧!”
  钟栩看向谭殊,谭殊朝他微微一笑,轻而缓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
  他用嘴型说出了这三个字。
  “……”钟栩用力将谭殊环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说,“没事了。”
  一切都结束了。
  谭殊以身试险的举动轰动了不少人,甚至连瞿玉青都后知后觉地心惊胆战。
  “你这么做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疯狂?大胆?
  亦或者两者都有。
  但一想到谭殊这么做的理由,瞿玉青就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我从前觉得,只要你肯回来,我给你弄个假身份,咱们从头开始,以你的本事,总能混出头。”瞿玉青感慨道,“我也没想过,你会真心实意地谈个恋爱,为了一个小孩儿,肯……”
  他欲言又止,想必剩下的话并不刺耳,笑笑便一笔带过了。
  “我真替你感到高兴。”
  “人总是善变的。”谭殊靠在病床旁,看着瞿玉青给自己包扎伤口,笑意盈盈,“我也很善变。”
  “这叫什么善变?”瞿玉青责怪他,“这叫脑子清醒了。”
  谭殊不可思议:“我从前脑子不清醒?”
  ……瞿玉青挑眉,故意没接话茬。
  “好好好,我认栽。”谭殊说,“就当我认栽。”
  “……哼,你是认栽了。”瞿玉青哼笑一声,说道,“当年那件事已经重审了,顶头的人驳回了钟栩的离职申请,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来处理,说是只要能把这件事完成好,监察官就是他的。”
  谭殊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结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转而问起:“钟栩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拒绝了呗。”瞿玉青补充,“我说的是监察官的任职,他觉得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但你那个案子,他倒是接得果断。”
  “陈年旧案就像一摊烂泥,扶的好能青云得志,扶不好就弄一手脏。”瞿玉青叹声道,“像他这种又要接烂摊子又不吃报酬的,我也是头一回见。你们俩还真挺配。”
  谭殊挑了挑眉,没说话。
  “对了。”瞿玉青忽然说,“你那个血迹采样究竟怎么拿到手的?这么久了怎么放在现在才说?”
  “因为我胡诌的啊。”
  “……”瞿玉青懵了一两秒,“什么?”
  谭殊不以为然:“这么久了谁记得是人是鬼,我随便抹了点猪血采了个样,谁知道这小子也不仔细看看,我看没露馅儿,就继续做了……你这什么表情?哎呀这不没出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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