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切都是我的错,三郎,只是米既已成炊,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他满是受伤的目光直直地绞着她,眼眶微微发红酸痛,一眨眼仿佛掉下了什么东西在嘴边,味道又咸又苦,后知后觉发现自已原来在哭。
  是啊,一切已成定局,他就只能是侧夫,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心悦他,对他的好都是虚情假意。
  他不允许自已在任何人面前以弱者的姿态处之,硬生生逼回又要涌出来的泪水,用手轻拭掉挂在脸颊的泪痕。
  “你卑鄙下作,无耻之尤。墨堇,你休想我会留下来,我可没脸面为人侧室。”他咬牙切齿地狠狠推开她道。
  “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我既许诺你正夫之位,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三郎,你信我这一次,原谅我可好?”墨堇见他落泪颇为心疼,知晓自已说什么他也不再信,可仍不死心挽留他。
  “况且我是以正夫之礼娶的你,不会有人说三道四。除了我家亲,无人知晓你是我侧夫,你又何必在意那一纸婚书?”她急切得不行。
  “名分可比命重,墨堇,你是不会懂的。”他声音颤抖,黑瞳里燃着伤痛。
  “还请你修一封放夫书,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一别两宽。”
  他艰难地说完这些话,心如刀割的疼痛使他清醒认知自已爱墨堇已深,全身仿佛抽尽了浑身的力气,软弱无力。
  墨堇瞳孔一缩,没想到他竟然开口向她讨要放夫书,沉声说道:“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就算给了你放夫书,按照大周律例你也是不能改嫁,孑然一人至老死,你又何必要这样倔强?”
  “你就算不为自已考虑,那也该想想丈母和你两个哥哥,我想你不会忍心看着他们因你遭世人唾弃,千夫所指。”她眯着眼睛,口吻强硬。
  “你这是在要挟我?”闻言他脸色苍白,后退一步差点往后跌倒。
  一牵扯到亲人,袁三郎就好像被人扼住死穴,瞬间失去底气。
  “不,我只是想让你冷静。”墨堇立刻软了语气,对着他凄然一笑。“你若是真不愿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强迫你。”
  “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过这一天会是如此快。我当初把所有田产私宅都给你,正是担心哪天你要离开我,就能把那些契拿去变卖,可保你下半辈子无后顾之忧。”墨堇改取怀柔之策,双管齐下,只盼袁三郎消气。
  “不管你最后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也会为你安置妥当,只愿你未来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原来她给的那些田产私宅是这般用意?按她那番话这么说来,他还得感谢她情深义重,不是负心薄幸之徒?
  袁三郎思绪混乱,并未作答,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嘴上虽说要和她决裂,可毕竟已经爱上了,到底心还是舍不得,放弃自已心爱的人无疑是最难的,哪能轻易说放下就放下?纵使她欺骗他为侧室,他却对她怎么也恨不起来。
  墨堇见他面色稍霁,继续道:“三郎,我自知对不起你,可否原谅我这一次?”
  “你别再说了,我要回去。”三郎已经没有力气听她说话,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心只想尽快逃离她的身边。
  “好,那我送你回去。”墨堇心存侥幸,试图抓住他的手想要得到他的原谅。
  “无需劳烦你,我自个儿走。”袁三郎条件反射般缩回手。
  “我不去便是,天色渐晚,好歹让下人陪你一同去。”墨堇见他如此抵触,不敢硬来,只得苦笑地道。
  原定明日便启程回帝都,如今三郎和她决裂,看来一时半会他是不能消气,只能推迟几日再作打算。
  袁三郎静默不语,并未驳嘴。
  墨堇让下人安排马车送他回凤霞村,派了两个会武的男侍从跟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长丰走到她的身边,担忧地道:“主子,这下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即便他回去,丈墨堇收回视线,转身踏进院内。
  *
  袁三郎息,两位侍从便坐在角落里垂着头静候一旁。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说回去只是为了逃避墨堇,也不知道此时回娘家是否合适。
  他最怕被村里人知道他成了别人的侧室,到时闲言碎语,母亲肯定会被人所不齿,这让惯来受全村敬仰的她如何承受得住?
  一路上思前想后,不霞村村口。
  马车上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了几下,只闻急拉停了马,袁三道:“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自外传来:“回主子,前方有人拦车。”然后就隐约听到车夫开口询问拦路人情况,以及拦路人苦苦哀求的声音。
  两位侍从互相交换眼神,右手不约而同地摸向腰间别着的软剑,立时跳下马车戒备。
  袁三郎随后撩开马车帘子,外面天色已深沉,借着微薄的月光看清楚拦路人的样貌。
  “徐宝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皱起眉毛纳闷地问道,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背着包袱尽显狼狈的徐宝儿。
  大晚上黑灯瞎火这副打扮是要准备跑路?三郎心想。
  徐宝儿原本被车夫拒绝了请求,又被两位男侍从横在脖子的软剑给吓唬得心惊胆战,颤颤巍巍。
  万念俱灰之际以为毫无生机,万万没想到车内贵人正是熟人,这下子大喜过望,犹如找到主心骨一样,倒是心定了一些。
  “三郎,求求你,快救救我。”徐宝儿连忙拎紧包袱走至马车前,泪如雨下地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袁三郎疑惑不解,正要询问徐宝儿为何向他呼救一事。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几个手拿火把的村民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喊打喊杀地朝着他们追过来:“快,在那儿,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徐宝儿听到那帮人凶恶的吼叫,吓得两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磕头,眼巴巴地哀求袁三郎:“三郎求求你,让我上车。”
  眼看着那些人快要追上来,千钧一发之间,三郎只能点点头,让两个男侍从扶了徐宝儿上来,吩咐车夫驭马掉头离开凤霞村。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想要一问究竟,为什么徐宝儿会半夜逃跑,还有那些村民追着其不放,也不晓得自已帮助徐宝儿逃走,到底是福是祸?
  可惜徐宝儿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躲在角落里不能言语,三郎只好作罢。
  一弯新月跨过柳梢头,高挂屋檐上空,清柔银雾般的月光洒落大地。
  “我不走,别来扶我。”
  浑身酒气的祁姮在白离的搀扶下东倒西歪地回到院中,耍赖般瘫在地上打滚不肯起来。
  墨堇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淡淡地扫了一眼撒酒疯儿的祁姮,面无表情地看向白离:“白离,我命你去保护祁姮,你便是这等自作主张带人去花楼喝得酩酊烂醉?你好大的胆子,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白离闻言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顾不得膝盖破皮的刺痛,连忙解释说:“主子明察,属下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从来不敢违抗您的命令。是祁小姐非要逼属下带她去勾栏酒肆,属下本来想拦可实在拦不住。”
  “这都拦不住人,要你有何用?”墨堇眼神一厉,疾言怒色。
  “主子,是属下无用,属下知错了,恳求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白离一见到主子动真怒了,整个人被吓得股战而栗,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磕头求饶。
  “这次便饶了你,若再有下次,必定重罚你。”墨堇严肃地道。
  “属下多谢主子开恩。”白离心一松,赶紧叩谢告退。
  到底主子还是念旧情,没遣她回万玑阁,不然便是死路一条。
  墨堇望着仍瘫在地上的祁姮,命下人从井里打来一桶冷水,“哗啦”一声径直朝祁姮身上泼去,一顿操作猛如虎。
  “墨堇,你混蛋。”祁姮被冻得瑟瑟发抖,当下酒醒了一大半,擦了一把脸上的水骂道。
  “酒醒了吗?”她略带愠怒。
  这人还是她以往认识的祁姮吗?莫不是哪个酒鬼冒充之?
  好歹也是宋国九州府通判大人的小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清醒了就随我进来,我有话要问你。”看着某人不堪入目的一幕,墨堇摇摇头,迈步踏进书房。
  祁姮趔趔趄趄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她进去,双手扭着身上仍滴着水的衣袖,残留几分醉意的脸毫不客气地对她说:“哎,笑面虎,你就不能让我先换身衣服?”
  墨堇转头遣下人把干净衣物拿过来,让祁姮去侧边的屏风后面更衣。
  她随手拿起书卷翻看,听着窸窣作响的穿衣声,开口说道:“阿姮,看看你现在颓废的样子,莫说子乔,我也不喜欢你。”
  “你别说这些话,我还没跟他表明心意。”沉默半天,屏风后才传来祁姮闷闷的声音,转而穿戴整齐走到她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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