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后 第55节

  “她体弱,连带着性子懒散,绝不会主动去琢磨那些事情。爹,那位吴子虚,是不是某位将军身边的幕僚?”
  “爹不必害怕。这些日子我对苗儿如何,爹一目了然;莫说吴子虚只是个幕僚,即便他真的身居高位,我也能护住苗儿。”
  “我所担忧的,不过是不知道他来苗儿身边的意图,担心他给苗儿惹了麻烦。”
  沈长生彻底放下了棋,坐直了认真观察着季松的面容。
  是,季松对沈禾很好,这毫无争议;可吴子虚……想了想,沈长生问道:“五公子知道吴子虚,究竟是苗儿提到过的,还是五公子亲自去查了?”
  “两者都有,”季松并没有隐瞒,浓眉却越皱越紧:“但我查不出来他;倘若能查出来,我也不会麻烦爹为我们担心。”
  沈长生望他许久,终于一声喟叹,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
  在季松如炬目光的注视下,沈长生起身朝着窗户走去:“下棋闷了,松儿陪我出来听听雨。”
  窗户洞开,沈长生站在窗前看雨,秋风吹得他衣袖朝后扑去;季松落后两步站在他身后,抬眼望向窗外。
  窗外没人;这会儿两人站在这里,更没人能偷听了。
  沈长生果然开了口:“我只隐约知道他和故忠国公有些关系,旁的并不清楚。”
  “当日苗苗险些被强嫁给了谭韬,我毫无办法,病急乱投医,只能信他,先后也搭进去了不少银子;别的倒是问过,可他不说,我也不好接着打听。”
  沈长生又沉默起来,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竹子。
  沈长生审美绝佳,书房外头种着几十竿翠竹。因着书房就在墙壁不远处,翠竹又十分繁密,一眼望去竹林阴翳,似乎置身于深山老林之中。
  此刻又值深秋,细雨绵绵,落在竹叶上沙沙作响;一阵冷风过来,竹叶、竹竿又簌簌而动,清冷至极、雅致至极,季松心头却烦躁至极。
  先前季松一门心思让父亲回京,却忘了父亲那人做事最是干脆果决,倘若父亲发现他的苗儿与那个吴子虚的关系,恐怕会出问题。
  虽说如今只有季松、季怀义、沈长生三人知道这件事,三人都不会泄漏出去,可还有一个吴子虚,万一他找上门来怎么办?
  季松自然会护着沈禾,大不了和她一起搬出去住;可万一他爹趁着他在外办差的功夫去找他的苗儿呢?
  季松不敢赌会不会有这个万一,便想着在父亲回京前解决了这个吴子虚。
  没曾想,沈长生这条线也断了。
  季松抬头望天,恰好看见一道闪电闪过,一时间又看着沈长生:“爹,谭韬为什么要娶苗儿?”
  “我和谭韬见过几次,觉得他性子不坏,不像是能做出强抢民女这事的人。”
  沈长生眉头一跳:“你认得谭韬?”
  “我们都是薛夫子的弟子,薛夫子寿宴上见过一次,之后我找过他几次,”季松说着叹息起来:“爹,他是个乖巧到懦弱的人,他非要娶苗儿,一定有什么原因。”
  “这原因,说不定和吴子虚有关。”
  季松一想起这事就烦。除了故忠国公,还有个谭巡抚。吴子虚这人哪里都在,真会给他的苗儿惹麻烦。
  沈长生苦笑起来:“我不知道——五公子,劳烦你替我照顾好苗儿。”
  “她太好看,性子也太软,必须——”
  “爹这是什么话?”季松忙打断沈长生的话。他退后几步方才笑了,一掀衣摆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对着沈长生磕了三个头,随后并不起身,只抬头望着沈长生:“爹养育了苗儿,我感激不尽;我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苗儿受到任何伤害——”
  见沈长生面色和缓了些,季松又道:“苗儿是我的妻,我自当照顾好她;爹千万别再称我为五公子,苗儿听见了要不开心的。”
  “这回是我不对,说了许多的丧气话——爹,咱们再下一盘棋如何?”
  沈长生看了季松良久,终于确定他所言非虚,忙上前几步弓腰将他扶起:“能嫁给你,也是苗苗的福分……如今下着雨,正好下棋。快过来。”
  季松自然应是。因着方才谈到了吴子虚,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正迟疑着,忽然听见了叩门声。
  季松与沈长生对视一眼,立刻强打起精神来。
  沈禾沈穗捧着汤盏过来就瞧见两人兴致勃勃地下棋。沈禾看了眼棋盘就开了口:“爹,天凉了,您喝点汤。”
  沈长生说好,转过身才发现沈穗也在,当即斥责沈禾道:“你来就是了,怎么让穗儿也来了?她可是要成婚的人,你呀……”
  沈穗便把汤盏送到沈长生手中:“娘吩咐我们来的,还说有件事要请爹定夺。”
  沈长生接过汤盏,饮了两口便递了回去:“我这就去找夫人。”
  沈长生既然离去,季松径直走到沈禾面前:“什么汤……”
  他也不接过汤盏,只揭开盖子看了看,又就着沈禾的手喝了一口:“怎么是甜汤?”
  沈禾庆幸于沈穗同沈长生一并出去了,这会儿把汤盏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坐到棋盘前看:“秋天干燥,熬了碗梨汤润肺。”
  季松垂眼看,汤盏里枣子梨片枸杞什么的放了一大堆,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东西,甜味也不是很浓厚,想来合她的口味,当即坐到沈禾对面,把汤盏又递给了她:“你也喝点。”
  “早上没怎么喝茶。”
  沈家小,早上季松拉着沈禾绕着院子走。院子里用青石板和地砖铺成小道,干净整齐,走起来很舒服,一个没忍住就拉着她多走了两圈,累得她水也不喝了,回到屋子里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沈禾懒得看他。要不是早上把她累着了,她娘也不会让厨房做这个汤啊;偏偏汤盏不住地往嘴边凑,她没办法,只得喝了一口:“你和爹谁赢了?”
  “我没赢过,”季松随手搁下汤盏:“咱俩下完这局?”
  沈禾摇头。别人下的棋,即便是她的父亲,她也不好去参和;又见季松兴致勃勃,便托着下巴笑:“咱们季公子打算送什么贺礼啊?”
  季松捡棋子的动作一顿。他握了握掌心的棋子,无奈地将它放到了旗盒中:“我身上就那二百两银子,怎么送人礼物?你送礼物,把我带过去不就成了?”
  沈禾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笑着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到窗前看雨去了:“我还没想好呢。”
  自打季松把身家送给了她,身上就只带点散碎银子,加上两张银票也就二百两出头,平时花用够了,旁的全没办法。
  这回送穗儿礼物……给钱显得生疏了,送东西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人一眼看出来那是她送的礼物、让人明白季松罩着他们。
  季松跟到窗台前,从她身后将她抱住:“你要送给穗儿,还是送给陆信?”
  陆信是穗儿的夫君。他爹同沈叔一样,年轻时就跟着沈长生了。如今沈叔帮着沈长生处理内内外外的事情,陆信也跟着父亲打理几间绸缎铺子。他人倒是没有坏心眼,可惜为人忠厚得有些傻气,若是无人看顾着,总容易被人欺负。
  秋风秋雨带来几分寒凉的秋意,沈禾舒舒服服地靠在季松胸膛前,手也放到了他手中——他手暖和嘛,想着想着就叹气了:“送陆信吧,他不会欺负穗儿,但会被别人欺负。”
  季松轻轻拍着她的手:“这事倒也不难——去年射柳我拔了头筹,皇帝赏了我一只匕首,匕首鞘皮漆黑发亮,上头镶嵌着不少珍珠宝石,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那匕首又是个样子货,一点也不锋利,最多用来割烤肉,送给陆信刚刚好,既伤不到他,又给他撑面子,让别人不敢欺负他。”
  “等到陆信前来迎亲那天,我当着众人的面把匕首送给他,再说明它的来历,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罩着他,肯定不敢找他的麻烦。”
  沈禾闭着眼睛笑:“那匕首是哪个?刀剑架子上头的那个?”
  上回沈禾送了季松两把刀剑,他叫人打了架子,最上头居然还放着一只漂亮的匕首。
  沈禾从不会刺探别人的私事,因此即便瞧见了,也没有多问。
  “是那个,”季松亲了亲她耳朵:“你乖乖地把那盏甜汤喝完,我叫人回家拿匕首,肯定不会误了事。”
  沈禾说好,坐到棋盘前一边喝汤一边看棋,季松走出屋去对着侍卫吩咐。
  眼见一身藏青的侍卫走出院子,季松抬头望着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
  沈家太小了,住久了有点闷;何况吴子虚像一个抓不到的谜,季侯爷却要回京了,由不得季松不紧张。
  雨落竹叶沙沙作响,季松抬手去抓细凉的雨丝,身边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第54章
  来人面目身形都平庸至极,丢大街上便想不出来方才见没见过他。
  季松负手于后:“找到地方了?”
  “没有,”那人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温吞得像一杯白水,神情也平静无波:“不过,听说赌场的老板总问五爷为什么不去赌场了。”
  季松抬了抬眼皮,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见沈禾依旧兴致勃勃地盯着棋盘,方才微微笑了:“也是。我是时候该去清清赌场的账了。”
  季松噙着笑靠在椅背上,右手盖在骰盅上——
  季松手大,此时五指微微张开,几乎要将骰盅完全覆盖住了;赌场光线有些暗,他身上的衣裳也在暗暗地闪着光;而季松身前光线明亮,半张赌桌上都堆满了钱——
  有折痕的银票、收腰的银铤、石子一样的碎银、拿麻绳拴了的成串的铜钱……林林总总的钱堆满了半张桌子;倘若仔细看,那堆碎银边上还有几支女人戴的梅花簪子。
  银子前头是一堆人,他们个个眼窝深陷、眼带血丝,都弓着背紧紧盯着骰盅,似乎是饿了十几天的狼,又像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在他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季松手指轻轻敲着骰盅壁,似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当然胜券在握,他的目的是输钱。
  虽说是清赌债,但季松明白,赌场的人肯定不会放任他掏钱离开;尽管如此,来之前季松还是让亲卫回了趟侯府,取了两千两的银票回来;又因着锦衣卫做事神秘,沈禾从不过问他在外头的事情,所以,在季松拿了银票过来、准备再也不进赌场的时候,原先伺候他的小厮开了口:“赌桌债、赌桌清,五爷欠的钱不少,若是悉数还了,夫人可会生气?”
  对方上钩,季松自然开心,便皱着眉道:“也无妨——她不要那套首饰,我把首饰变卖了就好,回家说是烧了,难道她还能和我置气?”
  小厮一听这话就懂了——俩人还闹着矛盾呢;既然还闹着矛盾,就由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正好将季松再留下来;至于季松是否会留下来——
  当然会了。赌场还钱这样的小事,找个侍卫来也就够了。这次季松亲自前来,分明就是还想着赌。
  这时候,只要赌场的人稍微拉上一把,季松自然会上了他们的贼船。如是想着,小厮又道:“五爷这话说得小人惭愧。五爷肯来咱们这里消遣,那是小人的福气,哪能让五爷破费呢——这样吧,五爷在赌桌上清欠款,咱们三局两胜,五爷胜了,所有债款一笔勾销;五爷若是败了,咱们还按原来的债款算,五爷觉得如何?”
  季松只挣扎了片刻就又上了赌桌,再顺理成章地玩了半天,欠下了不少赌债;这会儿他玩得有些困了,瞧着周围赌徒们疯狂的目光,先是打了个哈欠,又轻飘飘地打开了骰盅——
  当然是输了。
  看清点数后,季松气急败坏地将骰盅扔了出去。
  骰盅在赌桌上滑动,碰到了铜钱串才停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季松长指夹起身侧的两张银票,轻轻一甩,挺括的银票便咔咔作响;季松随手将银票扔到空中,自己拎着衣摆起身离去。
  时间差不多了,穗儿成婚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他还得去找陆信,即便为着陆信,他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至于赌场……他今天来了赌场,就证明他染上了赌瘾;这会儿他又输了许多银子,赌场的人自然不会生疑。
  沈家众人照旧忙碌着。说来好笑,明明成婚的是穗儿,但天不亮就起来四下张罗的却是周夫人与沈禾——
  穗儿的父母比女婿还要忠厚老实,站在女儿面前老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红着脸抹眼泪。
  周夫人哭笑不得,好声好气地把人请到一边歇着,自己和沈禾起来为穗儿操持相关事物——反正是在自己家嘛。
  连带着季松也被迫早起。先前沈禾要他提前几天去陆信家里,他神色再不悦都没有改口,气得季松弹了她好几个脑绷儿,她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今天就是亲迎的日子,沈禾再也坐不住了,刚刚醒就去推季松:“子劲,快起来,今天还有事情呢。”
  季松气得咬牙,翻个身接着装睡。
  沈禾给他气笑了——季松早年在军营里待了好多年,早上起不来要挨板子,长久以往,他早上到了点就醒了,哪里会睡懒觉?当即用两手去捏他鼻子:“子劲你不要装睡!成婚欸,一年就一次的大事,你不要这样不体谅人家。”
  季松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翻过身,一把将沈禾捞在怀里,总算睁开了眼睛:“成婚,是一年一次的大事?”
  “这不是醒着吗?”沈禾也笑,在季松的手落在臀上之前,她抱着季松的脖子,用力亲在了他脸颊上:“快去快去,有咱们五哥在,陆信他这辈子一定顺顺遂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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