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后 第65节

  锦衣卫里的人大多精挑细选,不是勋贵子弟就是宽肩窄腰螳螂腿的精壮汉子,兼之锦衣卫气势煊赫,因此锦衣卫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气势凌人、做事周到的利落汉子,单看外貌就能看出那人的精明强干来。
  绝非面前这身量矮小、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
  所以这人是来讨债的。
  季松当差免不了应酬,有时候会在外面吃饭,次次掏钱也够麻烦的,因此时常把饭钱挂在账上,只等年关时再让人来讨。
  实际上不止季松,许多人都是这样的,毕竟铜钱银两都沉重,携带不便;而银票面额又太大,商家找不开是一件事,找开了、换成碎银子携带麻烦又是另外一件事。再加上做生意的大多是街坊邻居或者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平日开销不用付钱、只等年关到了再去手账,便成了年关时的一项规矩。
  季松见这人躲躲闪闪、不肯让她见到他,那么这人来讨得账必定不是吃穿用度这些能走在明面上的钱。
  思来想去,这人只可能是前来讨赌债的人。
  沈禾声音尖锐,厨房里的喧哗一时间停了,只剩下冷风呼啸而过,吹得沈禾面颊生疼。
  季松沉默着摸了摸她的脸,好久后才开口:“……脸都要被吹皴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处置了这件事。”
  “没必要,”沈禾反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瞬间就恢复如常。她上前一步看着中年男人笑:“他欠了多少钱?”
  “一并说出来吧,我拿钱给你。”
  中年男人面色瞬间惨白。
  他这回来,倒不是想要季松还赌债,而是想让季松帮忙通融通融,在一桩案子上稍微动动手脚,帮自家主子做成一桩事情。
  至于为什么让他过来……
  原先他们确实打着让季松染上赌瘾、用赌债逼他做脏事的主意。原先他们一直拿不准该怎么逼季松动手;可上回沈禾去了赌场,后来季松去赌场都偷偷摸摸的,他家主子便动了心思,想让他来“讨要”赌债,用季松赌博这事来威胁他,倘若他不肯就范,就把他依旧赌博的事情告诉沈禾。
  没曾想,居然真的被沈禾给发现了。
  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用赌博的事情威胁季松了,变成季松会不会恼羞成怒、他的主人是否会怪他办砸了差事的事情了。
  中年男人这副神情,沈禾立刻误解了他——
  是不是,季松既没有钱来还赌债,又不想她知道季松依旧赌博的事情,所以用杀人灭口来威胁对方?
  沈禾心头乱得很,说不出是心寒于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败类,还是担心季松真的杀人灭口、落人口实,一时行差踏错、给自己留下隐患,最后只颤抖着眼睛去看季松。
  沈禾一开口就带了哭腔:“季松,你欠了多少钱,说出来,我给他。”
  季松方才还在担心沈禾发现这件事情,怕到用吃醋来逼她回屋;可如今沈禾真的知道了这件事情,季松居然放松下来了。他默默望着沈禾难过的表情、看着她几乎要落泪的模样,忽然笑了:“问你呢,我欠了多少钱?”
  季松没看中年男人,可所有人都知道季松在问他。
  中年男人害怕得嘴唇都在发抖:“九、九千两银子。”
  九千两。
  自己手头倒是有这么多的现钱,但沈禾不愿意把钱直接给了他,反倒想把其余东西整理到一块,以此来凑够这个数字。
  沈禾冷静下来。她也不哭了,只苦笑着叹了口气:“你稍等一下,我这就把钱给你。”
  说完也不去看两人的神情,自顾自进了屋子。
  季松给的匣子里头有一万两银票,上回花了七千,只剩下了三千两。
  她嫁妆不少,但大多都是庄子与店铺,银票不少,和季松一样,足足一万两。
  可沈禾要为自己留后路。她不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季松。
  沈禾掉着眼泪拿出了五千两,又将剩下的五千两银票收好。
  五千两,够五百户六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可进了赌场,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开销。
  沈禾穿着大氅,方才在屋外、这会儿陡然进了屋子,一时间感觉出热来;她又难受,心头一阵一阵的憋闷,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不等去梳妆台前拿钱,她就解了大氅扔在地上,这才跑向了梳妆台。
  季松的匣子与她的银子不在一处,沈禾几乎没有力气站着,她也忘了不同的匣子都放在哪里,只能蹲跪在地上打开一个个抽屉去查看,好不容易才凑够了那八千两银子。
  还有一千两。
  沈禾眨眨眼掉下泪来,勉强扶着梳妆台站起身来,打开各种抽屉去拿首饰。
  倒不是缺那点钱,而是想着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想着用首饰逼季松迷途知返。
  钗子、簪子、耳坠儿、项圈、镯子、戒指……沈禾一一看了过去,最后拿了两个项圈,还有一对耳坠儿。
  季松送给她的,那对白玉小兔子镶嵌宝石的金耳坠儿。
  “呵,”沈禾忍不住冷笑,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多好啊,沈禾你可真是自作自受啊,为着一对点翠耳坠儿和季松生气,结果他赌气去了赌场,自此染上了赌瘾;等你寿命不久、一门心思想着和他过日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是个屡教不改的赌鬼?!
  沈禾用力擦去面上眼泪,深呼吸后恢复过来,方才拿着银票、项圈与耳坠儿出去。
  第63章
  沈禾一步步走向季松。
  院子里十分安静,厨房也一样,只有柴火烧爆的噼啪声,里头爱说爱笑的厨子们一语不发。他们不敢参和外面的事情,却也不敢让季松沈禾知道这件事,因此连关上门窗都不敢,只是门窗洞开、浑身僵硬地坐在炉子前。
  走过厨房便到了季松身侧。
  不同于往昔,季松没有肩背挺直地站着,而是微微垂着头,半曲着身体倚靠在厨房的墙壁上。见了沈禾手中的东西,季松眼睛顿时睁大,又慢慢站直了身体。
  眼见沈禾从自己面前经过、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季松有些难过:“苗儿我——”
  沈禾没理会他,径直走向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两手又揣在了袖子里。不同于季松懒散地站着,中年男人挫败地蹲在青砖墙角。他衣裳又是棕黑色,人不高却有些胖,这会儿驼着背蹲在墙角,像一只放满了腌菜的大缸。
  终于走到了中年男人身边,沈禾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中年男人:“这是八千两银票,还有两个金项圈,一对耳坠儿。”
  “项圈上有宝石,金子成色也好,一只项圈抵两百两银子,应当不难。”
  “至于这顶耳坠儿……我不知道是哪里的东西,但用料实在,做工精细,无论如何也能填上剩下的六百两银子。”
  “加起来,刚好是九千两。”
  “劳烦阁下去趟当铺,把首饰换成银子,多的权当阁下的跑腿钱,都给你了。”
  言罢又把东西往中年男人面前凑了凑。
  中年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他先是望了眼季松,又想了想,伸手接过了银票与首饰:“小人多谢夫人。”
  他身后也有人,季松自然明白这件事,想来也不会真的做出些什么。
  事已至此,倒不如先收了银子回去,回禀了主子再做打算。
  沈禾有礼貌地笑笑:“不用谢。”
  “到年关了,天冷,早些回去吧。”
  说完自己转身而去,却被季松握住了手腕。
  季松声音里满是无奈:“怎么把耳坠儿都拿出来了?”
  季松倒没有太关心这副耳坠儿。这副耳坠儿好看,但太重,她戴一次,耳朵就红肿一次,即便卖了也没什么;可这是季松送给她的第一件像样的礼物,她把东西当了出去,还真是……对他失望了。
  沈禾慢慢地拨开了季松的手:“不重要。”
  季松收回了手又问:“苗苗要去哪里?回沈家?”
  沈禾脚步一顿。
  回沈家?
  怎么回?
  说季松是个赌鬼,让父母一并为她担心?
  何况她嫁了过来……即便季松允许她回去,她也不好回去。
  沈禾抬头望着苍茫的天色,微微笑了:“我去西厢房。”
  “在那里,我支一座菩萨像,日日为你祈福。”
  为他祈福?
  季松挑了挑眉。
  这意思是,对他绝望了,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季松没忍住笑了。他三两步跑到沈禾身边,倒过身望着她,随着她脚步往后退着:“苗儿,我有苦衷。”
  沈禾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步步地朝前走着。
  她脚步坚定、面无表情,季松笑得越发肆意:“苗儿真的——苗儿救我!”
  门口有台阶有门槛,季松背对着身体走着,陡然碰到台阶,一时间险些摔了。
  自膝盖往上,他整个身体渐渐后倾,最后几乎与地面平行。
  可惜沈禾只当没看见,直直走进屋子去收拾衣服,想着以后再也不进来这个屋子了。
  苦肉计苦肉计,对方不上钩算什么苦肉计?季松只得重新站好,也跟着进去了。
  沈禾将方才仍在地上的大氅捡起来,顺直后放在了桌子上,方才打开柜子去拿自己的衣物。
  她自己带来的衣物。
  季松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看沈禾的动作。
  这么生气啊,又把嫁妆都拿出来给他还赌债了,可见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伤心了。
  眼见沈禾拿了两件衣裳就往外走,季松咳了一声:“苗儿,西厢房里冷冷清清的,别过去了。”
  沈禾脚步不疾不徐地走着:“无妨。之前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这会儿点个炉子就能住进去……刚好院子里有厨房,等下我去借个火种就好。”
  季松:“……”
  差点忘了,西厢房确实早就收拾好了,还是当初两人闹矛盾,沈禾以为他要强收了穗儿,直接把嫂子给他准备的女人给接了过来,还说让她们住在西厢房里。
  后来那两人被他嫁了出去,没想到西厢房还能有今日的用处。
  眼见沈禾走到身边,季松连忙抓住沈禾手腕。他探着头望沈禾的面容:“苗儿,今天都二十了,马上就过年了,即便你真的生气,那也得过了这个年再说。”
  “倘若咱俩分开睡,别人怎么看咱们?爹以为咱们闹了矛盾、为咱们操心,那岂不是咱们的过错了?”
  咱们的过错?
  沈禾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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