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对,没睡就没睡,他这么心虚干吗?
许是巧合,当他这么想时,身后传来声音:“还未睡吗?”
司辰欢恹恹回他:“已经睡着了。”
低笑声响起。
因为距离相近,那笑声显得格外明显。
司辰欢忍不住转过身来,很是不忿:“笑什么?”
自己在这心绪不宁,他却还笑得出来。
然而这一眼,却直直撞入云栖鹤如漆黑深渊的眼眸中。
那眼神很难形容,像是隐藏着什么未知危险,又蛊惑着、引诱着让人想要跳入其中,找寻主人深埋其间、不为人所知的心思。
“司酒,你身上的情毒早已解了。”
司辰欢在他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露在被子外的眼神飘忽,“对,怎么了,你不会还想要我感谢你吧?”
他一紧张,话说得便多,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云栖鹤朝他靠近,越过了约定距离。
“喂……”司辰欢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原本一直躺在他们中间的花逢君登时一个起飞,直直落到床榻外沿,将他们两人都划到了一边方向,如此一来,云栖鹤确实也没有越过“此剑”。
司辰欢看得目瞪口呆,再三召唤,花逢君却一动不动,装死一般。
司辰欢确定了,这剑就是故意的,所以刚才的剑身战栗……
“是你?”他的眼神落到云栖鹤身上。
云栖鹤笑了笑,避而不谈,反而问他:“你为何还会心火炽热呢?”
司辰欢被问的猝不及防,那一夜的狼狈浮上脑海,他神色中有瞬间的不自然。
“文京墨竟然连这都告诉你了,说好的药修医德呢……”他眼神继续飘忽,漫无目的的乱瞟,就是不敢同云栖鹤对上视线,嘴硬道,“至于心火炽热,咱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别说我了,十六岁那年夏天我们去山泉沐浴,你不也那啥了吗……”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司辰欢发热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大半夜的,他同自己的竹马躺着同一张床,盖着同一个被窝,在这讨论那啥不那啥的,更别说此前他们刚刚双修完,委实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
他刚想说些找补的话,就听云栖鹤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吗?”
云栖鹤明明没有再上前,那双幽深的眼也是垂着的,但口中的质问却像是步步紧逼而来。
“你当真……毫无所觉吗?”
司辰欢在这连续的发问中,只觉心跳擂鼓一般,不断撞击着脆弱的胸膛,带来阵阵战栗,他喉头哽塞,想说些什么,再三张口,却是无言。
最后只能苍白地挤出一句“我要睡了”。
然后他不敢去看云栖鹤的脸,转身将被子包住整个头,想缩进壳子里躲避的王八。
云栖鹤也不再开口,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
“你不知道吗?”
“你当真不知道吗……”
许是云栖鹤太过相似的话,司辰欢在意识混沌中,迷迷糊糊想起了玄阴门巨变前,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秋日天高气爽,层林尽染,清澈蜿蜒的河水倒映出碧蓝苍穹和金黄树影。
十七岁的司酒褪了鞋袜,卷起裤脚,露出细白双脚和一截小腿,他此刻坐在河边青石上,身边胡乱丢着几条巴掌大的小鱼,还在不断挺尾蹦跳,他却看也不看,只全神贯注盯着刚收到的信笺。
河水呼啦声响起,楚川走上岸来,他同司酒同样打扮,手中提着用草串穿过的几条小鱼,不满地嚷嚷:“说好的今天抓鱼打牙祭,还没抓多少呢,你就光顾着看你那破信!”
司酒充耳不闻,直到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三遍,这才意犹未尽将信笺收起,小心放入储物戒中:“你懂什么,我和云唳足足三月未见了,他来信说想我呢。”
自从玄阴门的金丹宴后,云唳再也没回过鸿蒙书院,两地相隔万里,传讯玉佩无法支撑,只能遥寄信笺传音。
司酒一手撑着青石,抬头看向高阔苍穹,颇为惆怅道,“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还说十八岁的家宴要邀请我们,那一日他母亲也会出席。”
楚川被他莫名怨妇的语气给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反应过来:“他母亲?白姝夫人的病好了?”
仙门皆知,当年鬼蜮大乱时,云琅仙君手持玄阴令驾驭万鬼,修补鬼蜮,将数万邪魔封印回鬼蜮之中,后来创建玄阴门守护结界。
而白姝作为云琅夫人,更是创制出化魔丹的药道天才,同样日夜奋斗在战争一线,为受伤的仙门弟子调制伤药,后来不幸受伤,一直用天才地宝小心吊着一口气,直到战争结束,药宗提出有办法救治白姝,这才将人转到药宗医治,如此又过了十余年。
外界对这位云夫人多有传言,尤其是药宗的“破魔丹”研制出后,好事者多质疑白姝当年的“化魔丹”是抄袭嫡妹白芷的药方,十五岁那年猎阴大会的晚宴上,楚川和司酒还因此揍过人,只是没想到,这位“隐身”病了十余年的云夫人,竟然能出席宴会了!
“嘘”,司酒忙捂住这哨子精的嘴,警惕地左右环顾,幸好周围没有人。
“这可是宗门秘辛,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司酒瞪了他一眼,这才放下手,又奇怪道,“不过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才想起今早花虞的叮嘱,异口同声喊道:“完了!”
两人捉了半天的鱼也不要了,逃命一般奔向大殿,边跑边嚷嚷“快快快,帮我把衣襟整理一下……”
一路跑到大殿外的长廊,远远便见白胡子夫子在门口等着。
楚川如丧考妣,小声道:“完蛋了,我娘绝对要杀了我。”
今天一早,花虞便告诉他们有贵客来临,要楚川午时来见客,结果两人捉鱼捉地忘乎所以,如今已是午时一刻了。
司酒退后两步,用沉痛的语气说:“去吧,我会为你收尸的。”
门口的夫子已注意到了他们,吹胡子瞪眼看了过来,尤其示意楚川快点过来。
楚川缩了缩脖子,扯着司酒衣袖不放:“不行,要死一起死!”
“我又不是师父的儿子,见什么客?”司酒一扯,扯不出来,见楚川怂成这样,他只好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小纸人,咬破指尖点了一滴血上去,小纸人紧闭的双眼霎时睁开了。
“行了行了,我用它跟着你去,还不快点,夫子要过来了。”
楚川不甘心地纸人塞进衣袖,终于肯松开他衣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殿门走去。
司酒看他拐入殿门,便找处廊檐坐下,闭目同小纸人通感起来。
他听到女人压低的斥责声“怎么现在才来”,这是师娘。
楚川心虚地捏着纸人,司酒操纵着纸人抱住他手指,拍一拍,楚川这才心思稍定,上前俯身拜道:“晚辈见过白师叔。”
姓白?是药宗的人?
司酒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人,白芷?白姝前辈那位创制破魔丹的嫡妹?
司酒听到一道冰冷女声“这就是楚师兄的儿子?”
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森,听起来却有种莫名嘲讽。
师娘的声音响起:“这小子顽劣,误了时间,希望白仙子勿要同他一般见识。”
楚逢尘温和开口:“楚川不过少年心性,贪玩也正常,我倒是愿他能如此赤忱下去呢。”
“呵”,有人轻笑,“师兄当真是变了呢。”
“娘我……”楚川小心翼翼开口。
“行了,你先下去,自己滚去禁闭堂抄书。”
司酒从廊檐下起身,倚着漆柱往殿门一看,果然见楚川跟在夫子身后,臊眉耷眼地走了过来。
“还有你,你也别跑,两人一起去禁闭堂”,夫子瞪着司酒。
司酒扯出个讨好的笑,拍拍胸膛:“您老放心,那地方我们俩都熟,这就去抄宗规。”
他扯着楚川的袖子就往禁闭堂走去。
看着他如此熟稔乖觉的模样,夫子捻着胡须,又好气又好笑,目视了一会儿,见两人果然乖乖地朝着阁楼走去,他也歇了跟上去的心思,自己朝书院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目光一消失,司酒便拽着楚川换了个方向,掩着曲折长廊又绕了回去,躲在廊檐下的假山后遥遥观察殿门口。
“你干什么?还嫌我被骂地不够?”楚川有气无力地说。
司酒“啧”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师父虽然是药宗亲传弟子,但这么多年来,药宗从未有人来访,如今这位白芷师叔亲自上门,怎么看都有古怪?”
“哪里古怪了?你想多了吧。”
楚川并不清楚药宗山谷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司酒已经对药宗生出的警惕和敌意。
他搭着楚川肩膀,偷偷道:“总之,我想去听一听她来找师父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