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方笑贻看着他的脸,手上没用力了,只说,“我这儿脱不开身。”
  这就是不想去。
  唐悦不傻,看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审视了。
  平时,他们都用这种时刻,来筛选一个人值得交往的程度。
  遇到事了,掉头后退的,径直扫进垃圾堆。
  “你真的不去吗?”唐悦盯着他,最后确认了一遍。
  这一瞬间,他褪去了那种嘻哈的活泼,是边煦朋友的那种高傲感一下就出来了,看自己的眼神堪称鄙视。
  方笑贻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有点自卑的,否则怎么会总是,对这种鄙视这样不爽呢?
  自己欠他们什么吗?求人帮忙,还甩脸色?人上人,真不得了。
  方笑贻一眼不错,直视着他说:“不去。”
  “行,你牛笔你无情!”唐悦气一上来,喘的气都被顶匀了些,他把方笑贻的手腕一甩,腾出手指,指着他说,“我唐悦tm的记住你了。”
  方笑贻张了下嘴,刚想说:有这功夫放狠话,还不如抓紧去找人。
  唐悦转身就跑了,只剩垮掉半拉的门帘,在虚空里摇晃。
  方笑贻看着它晃来晃去的,明明没有风,可它总是不停。
  *
  唐悦气冲冲的,又冲回了那个打牌的巷子。
  巷子里的墙边、门边,也依旧倚着那些,穿吊带小衫和超短裤的小中老姐姐。
  但是那个打牌的屋子敞着,扑克也摊在桌上,可是人,却毛也没有一根了!
  “喂?人呢?有人吗?”唐悦在屋里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
  他只好出来,跑到站的最近的那个蓝色眼影大姐面前说:“诶美女,姐姐,刚刚那屋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啊?”
  那女人却只从d音里抬起眼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哪有那什么人呀?弟弟,耍不耍~?”
  耍个屁啊!
  唐悦心急如焚,又换了个女的问。
  这个倒是没叫他耍,但她说要100块钱。
  唐悦立刻给她了,可顺着她的指向跑了半天,才发现她是瞎说的,边煦压根没经过这里。
  唐悦脸色瞬间铁青。
  难道……刚刚在方笑贻那里当舔狗,才是这个破地方的正确打开方式?
  啊啊啊啊要疯了!
  *
  这一夜无星无月,但有吃瓜群众。
  烂尾楼这片堆了很多建渣,别的地儿倒过来的,因此地面别处高。
  席子蹲在烂砖坡边上,旁边的老哥,还给了他一把花生,就是没味道。他一边剥,一边听旁边的人说。
  “妈了个巴子的,以后可不敢惹酒鬼了。”
  “他一个叼毛,有啥惹不起?”
  “叼个蛋啊,他都鲨人啦。”
  “噗,他?那手抖的,也就杀个鲫鱼。”
  “你还别不信!人家问他我爸呢,他说死了,那小伙当场没把他宰啰,他八成是把人家的爸害死了。”
  “害死和鲨人能一样吗我真的迷醉,你上过学没有?”
  “咋没上过?”
  “谣言哥”一叫嚣,瓜就出现了一个缝隙。
  席子立刻插了进去,他说:“来,哥,吃花生,什么酒鬼?跟酒鬼有啥关系啊?”
  他是看见老哥群里的消息后,才过来的,因此错过了前面的瓜。
  席子说:“刚抄着水管在这旮跑的,不是修车巷放贷的宋大……老板他们嘛?”
  “谣言哥”接过他的花生,整个扔了颗进嘴里:“啧,啊噗诶!酒鬼在前头的嘛,宋大肚碰上他挨打,给他出头,也被打伤了。这会气得要死,把人逼进这楼里,好家伙,不挨打,那就只能跳楼喽——”
  放贷的那一伙的都歹,眼一瞪,凶得很。
  席子一想头皮就有点发紧,舔了下嘴皮说:“那……不是搞大啦?要不要,报警哦。”
  “报屁呀你个憨子,”群众里立刻有人说,“警察把宋大肚抓进去,他出来了再把你叼一顿,到时你的雷锋精神能变成不灭金身啊?老实待着!”
  席子一想也是,只好心有戚戚地蹲在原地,看着偶尔的手机灯光,在那栋楼上鬼火一样闪现。
  片刻之后,一辆小电瓶,停在了破边那烂了半拉的水泥挡土墙后面,它慢悄悄的,坡上没人发现。
  *
  这应该是一幢烂尾楼,里头黢黑,楼梯也没装栏杆。
  但孙竞东一进这里,居然像泥牛入海,边煦跑了3层楼,愣是没看见他的踪影。
  他跑得能有这么快吗?边煦确定他没有,但他就是不见了。
  这里肯定有点什么猫腻,但边煦也无暇探究了,因为那个大肚子的人不像他,需要挨间挨户地找人,只管蹭蹭地爬楼梯。
  这会,他们楼上楼下、左边两边,都有人了。
  “哈哈,他在那里!我看到了。”
  “小比崽子,你再跑啊,逮到了我tm不打断你的腿!”
  他们兴奋得很,也迅速夹抄而来。右边还有人拿着根棍子,在水泥栏杆上“邦邦”地敲。
  那动静,脆而沉钝,分明是铁的。
  边煦被困在4层的走廊中间,心里却没觉得害怕,只有怨恨。
  他离他想要听的,明明只剩一步了,只需要再问几句,几句而已。可是这些人,几句都不等!
  可能是跑得太猛了,边煦太阳穴抽得极重,他前额那块也痛,还凉飕飕的。但他心里的戾气却像喷发的火山,让他右手一捏钨珠,绷直了皮筋,就朝左边冲了过去。
  对面,两人也不知道是谁,原本冲得还挺带劲。
  但看他这个狂奔的姿态,又一想他那根恐怖的皮筋。
  一弹,水泥地上都能砸个坑,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弹中眼睛,当场不tm爆浆了?
  两人心有戚戚,当即就有点却步。
  但很快,左边那个壮硕的就一提手里的铁水管,边跑边在身前劈砍。
  他就不信了,挨抽这小子还不躲!
  然而边煦就是没躲,他专注起来,是可以十分专注的,能做到只看这个男人的……
  两相逼近,水管破风的呼啸隐隐入耳,同时,边煦的皮筋也拉到了极致。
  危险像一个熟爆的浆果,亟待在这个剑拔弩张的黑夜里爆开。
  可下一秒,一块门板猛然从框里旋出来,陡然切断了双方的视线。
  门后面乍起一声惊叫:“艹,啥玩意儿?”
  但在门这边,边煦却在门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把t恤领口,揪到了头顶上,脸上还有一个浅色的口罩。可其实又没能挡住什么,因为那个眼型。
  杏核状,还挺亮,边煦看出来了,是方笑贻的。
  只是他神出鬼没的,是几时藏在这屋里的?
  边煦因为太惊讶,连含恨都不由断了下片。
  然后这一断,他就看见方笑贻狠狠瞪了他一眼。
  “傻了是吧?”
  方笑贻看他太来气了,自己火烧屁股地翻半天墙,他在这里发痴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过,他俩都有。
  方笑贻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门又用力往后一顶,然后粗起嗓门喝道:“跑啊!”
  边煦倏然回过神,也不知道往哪儿跑,但还是附和:“好。”
  方笑贻闪身就回了屋里。
  这里的房间,边煦进去看过,是那种很小的安置房,一室一厅,也没有阳台,走廊就是它的阳台。
  所以进去了,更没路可走。
  但方笑贻都进去了,边煦出于一种朴素的直觉,也抬腿就是冲。
  方笑贻进了屋,也不拐弯,直奔这间里唯一的窗户,它还没封,用毛剌剌的边框直接室外。
  但方笑贻几个箭步过去,就双手扒住两边,抬起右腿踩了上去。
  这里,是4楼的外墙边缘。
  边煦心脏霎时被什么提了下似的,有点拉扯,但他没吭声,怕吓到这个人,只抢步过去,拿手抓住了他右边的大臂。
  方笑贻刚要跃上窗台,膀子忽就被攥紧了。
  他拿余光往右一瞥,见边煦黑黢黢地杵在墙后面,但那个影子,是一个防护的姿态。
  方笑贻心里蓦然一软,低声而飞快地对他说:“没事,松手,跳。”
  说完跃起往下一跳,不见了。
  第18章
  下面居然有个平台,而且它还不在3楼,在神奇的3楼半上。
  怪不得孙竞东能“消失”。
  边煦轻松地落在上面,抬头一看,那什么宋老板的人刚刚扑到窗边,正在打手机电筒。
  “卧勒个大槽!咋跳、跳下去啰?”
  “跳毛!他俩在那儿,下去!”
  “你先下。”
  边煦再又转过头,看见这平台是窄窄的一条,逼仄地夹在两栋中高层之间,像是某种一线天的谷底。
  而方笑贻在这个“谷底”里,一溜烟地往东下了一截台阶,并又把t恤拉到了头顶上。刚刚那一跳,它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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