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接下来几天晚上,赖栗也没老实住校,回庄园在戴林暄的卧室睡了几宿。
  “你干嘛呢?大哥都搬出去了,你不找他在这睹物思人?”戴翊倚在门口,过了会儿恍然道,“大哥不会没告诉你他住哪儿吧?”
  赖栗出乎意料地没生气:“你知道?”
  戴翊一摊手:“不知道啊,他没说,我也没问。”
  戴林暄房间空荡荡的,比没回国的前两年还要空,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赖栗思考了很久,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戴翊耐心地等了三分钟,才听到赖栗问了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问题:“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个相机?”
  “你说那部大哥毕业那年送你的phaseone?”戴翊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很久没看见你拿出来了。”
  赖栗猛得有些紧张:“它在哪?”
  “你的东西,你问我在哪?”戴翊轻啧了声,“虽然那是大哥送你的,但他也送了我一部啊,没必要藏你的。”
  赖栗:“我没那个意思。”
  戴翊有点小小的震撼:“……你被人附身了吗?”
  换作以前,他们这会儿已经开始剑拔弩张、互戳痛点了,赖栗哪里会解释?
  “你是因为相机丢了所以这两年才没玩?”戴翊突然回过味来,异常服气,“大哥,你丢两年了才想着找,是不是太晚了?”
  赖栗其实不确定什么时候丢的,可戴翊说他两年没玩。
  又是两年前。
  赖栗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件可以记录的东西,并不确定是什么,也许录音笔,也许是一个虚拟账号,都一无所获后,他整理了一遍自己的物品,发现作为一位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然没有一部相机。
  赖栗突然直直地看向戴翊:“你怎么知道我两年没玩?”
  “我们活在一个圈子里。”戴翊叹了声,“你作为我名义上的二哥,哪怕我不打听,也会有人主动告知我你的动向,我连你开学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在表白墙上问你约不约都知道。”
  赖栗自己都不知道。
  他在备忘录里敲下相机两个字。
  九月很快结束了,天气越来越凉,到了必须穿长袖的地步。
  距离戴氏召开董事大会还剩一周。
  十月长假的第一天,关于福利院泼硫酸的事出了结果。
  经过警方的调查,那位泼硫酸的福利院职工全名曾文直,无亲无故,唯一的女儿在十几岁时因遭受性暴力而自杀,也正因此,他对恋童癖格外憎恨。
  近三年里,他的经济往来没有任何异常。
  至于硫酸,他以*前在化肥厂工作,囤了一点儿,原本准备报复那个害死女儿的强|奸犯,结果没来得及动手,那人就被警察抓了,硫酸便一直保存至今,直到“目睹”戴林暄猥亵别的孩子。
  赖栗直接开车驶入戴氏园区,风风火火地闯入戴林暄办公室:“你——”
  办公室里还有别人,正在汇报工作。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敲门就闯办公室的人,他们面面相觑,震惊中带着不知所措。
  戴林暄温和地安抚道:“我差不多了解了,再用邮件发一份给我,出去吧。”
  几人离开后,赖栗才走到办公桌前,撑着桌面问:“你看到调查结果了吗?”
  “咖啡喝吗?”戴林暄用勺子搅了下,“介意我喝过的话,就让秘书煮新的。”
  赖栗情绪平复了些,接过咖啡抿了口。
  难喝得要死。
  戴林暄拿出一沓资料:“曾文直的生平都在这儿,我让人核查了他十年里的资金往来,没有异常,日子过得很贫苦。”
  赖栗打开资料一页一页地翻:“会不会是被人用性命相胁?”
  戴林暄说:“他没有亲属。”
  而一个女儿因恋童癖丧命的父亲,有可能为自己的命而栽赃另一个人是恋童癖吗?
  别人或许觉得不可能,可赖栗从不信人性。
  戴林暄靠在椅子上,一直看着他,过了会儿突然问:“你就一点没想过,他说的是真的吗?”
  赖栗猛得抬头:“哥,我再说一遍,别这么和我说话。”
  “好吧。”戴林暄无奈地摊了下手,“只是站在警方的角度,他说实话的可能性很高。”
  赖栗想到之前调查靳明的结果——那些膏粱子弟出没的地方,往往都不太平,他们需要实绩升官加爵。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诸多阴谋。
  可诬陷一个作风几乎没有瑕疵、家族有钱有势有人脉的豪门子弟,风险是不是太大了?而且这种个人罪名,未必能得到多少“实绩”。
  赖栗又翻了一页资料,看到第一行字时,目光倏地一顿。
  他抬头看向戴林暄:“曾文直以前住在西岸区的贫民窟?”
  如今那里有另外一个名字,赛博城,也是赖栗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戴林暄托起下颌,嗯了声:“他女儿就是在那儿出事的,后来强|奸犯被抓,他就搬走了,开始辗转各大福利院做义工,陪伴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们。”
  赖栗眯了下眼:“哥,你不会觉得他可怜吧?”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一码归一码。”戴林暄看向赖栗的肩膀,有什么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他伤了你,自然要付出代价。”
  赖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没发现资料里有什么异常。
  可对于赖栗来说,曾文直说亲眼看到戴林暄猥亵别的小孩,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赖栗拧起眉头:“他在化肥厂工作是十三年前的事?”
  “对,那会儿他还住西岸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贫民窟。”戴林暄问:“怎么了?”
  一瞬间,赖栗灵光一现,依稀想到了什么,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突然弹开,撞在门吸上发出“砰”得一声重响。
  赖栗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不敲门,真该死啊。
  蒋秋君没看他一眼,面若寒霜地走进来,把手机拍在戴林暄面前:“解释一下!”
  戴林暄情绪很稳定,大概就遗传自蒋秋君。来戴家十二年,赖栗第一次见蒋秋君展露这么失控的一面。
  桌上的手机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昏暗的画面里,几个男人聚在奢华的包厢里,周围烟雾缭绕,连带着他们的身影与声音都变得朦胧。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长条的木盒,绒质的底料铺满了类似雪茄的长条“香烟”,周围人有的正在抽,有的夹在手里,红艳艳的火星子已经过半。
  看得出来,他们的情绪是高涨的、愉悦的,带着几分飘飘欲仙的松弛。
  而画面的边缘,隐约有个男人靠坐于沙发,下巴微微扬起,眉眼微垂着注视视频之外的地方。他没有参与其他人的话题,不过嘴里也咬着一支“香烟”,雾气使得淡漠的五官笼上了几丝多情。
  这时,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孩从男人注视的方向缓缓走入画面里,穿着青涩单薄。
  他在男人面前缓缓蹲下,隐约能听见他唤了声:“mister……”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留足了遐想空间。
  办公室寂静得掉针可闻。
  赖栗的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迅速冷却,体温骤然降到冰点。
  尽管视频里,男人的脸在烟雾下模糊不清,可就像蒋秋君能一眼认出她儿子一样,赖栗也能一眼认出他哥。
  ——那位出现在画面边缘的男人,就是戴林暄。
  第26章
  赖栗想起中秋那天,他和戴林暄在寺庙里的对话。
  【“哥,你以前不抽烟。”
  “应酬的时候难免要沾点,不是烟也会是别的。”
  “比如?”
  “比如在国内不合法的东西。”
  “那你碰了吗?”
  “你以前不会这么问我……只会默认我不可能碰。”】
  此时赖栗骤然惊觉,戴林暄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
  他撑在桌面的手背青筋蹦起,连咖啡都好像有了后劲,在此刻迸发出比先前多十倍不止的苦与涩,连绵不绝地融进周围血肉。
  戴林暄先是靠回了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随即又坐正上身,安抚地按住赖栗的手,抬眼看向蒋秋君:“妈。”
  “这不是我。”戴林暄目光落在视频上,坚决而缓慢地说,“——也不能是我。”
  像是承认,又像狡辩。
  三人无声地僵持住了,幸而这一层都是独立的办公室,没什么人注意这一幕。
  赖栗近乎平静地望着窗外,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对楼的玻璃还隐约反射着夏末秋初的热浪。
  可没关冷气的办公大楼阴冷无比,就连戴林暄握住他的那只手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明明潜意识给出的印象中,戴林暄的体温应该温暖和煦,像小时候在巷子尽头用垃圾点燃的小小篝火,只要靠近,身子就不会那么僵冷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根本没有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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