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戴林暄轻轻揉顺他的脊椎骨:“弄疼你了?”
  赖栗不出声,炙热的呼吸在戴林暄皮肤上激起了一片红晕。
  戴林暄放开赖栗的肩膀,抬手插入他的发间,扣住后脑揉了揉:“哥在你这的信誉度清零了吗?”
  赖栗硬挤出一句:“你为什么总要在心里放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母亲与妹妹都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无关紧要”,不过赖栗显然听不进去这些。
  戴林暄:“我努力把他们摘出去。”
  赖栗猛得一挣,肩背却被戴林暄牢牢圈禁着,无法脱离。
  戴林暄支起腿,挡在赖栗跪立的身侧:“就算我现在说不爱他们,你也很难相信是不是?”
  赖栗握紧了拳头。
  戴林暄往后挪了点,靠在了床头,他捋开赖栗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压了压:“凡事都要有个过程,你守在这里,我努力把其他人往外搬,你努力接住往外送,我们好好配合,应该很快就能实现预期。”
  赖栗冷冰冰道:“你哄小孩吗?”
  “那不能。”戴林暄轻笑了下,“这么哄小孩可是要蹲监狱的。”
  赖栗被他嘴角的弧度晃了神,好一会儿没出声,就连“监狱”这么刺耳的词汇都忽略了。
  “很多事不是我想放下就能立刻放下的,可至少今天不是因为想哄你跟我说外面的情况才顺着你。”戴林暄语气轻缓,轻而易举勾走了赖栗的全部心智,“我想对你好,想你高兴,也不行吗?”
  “……”无论赖栗如何告诫自己,他又在说些裹着毒的蜜饯哄骗你,赖栗紧绷的神经还是一条条地松成了弧线。
  戴林暄青褐色的瞳孔被顶光映得格外柔和:“你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赖栗心绪起伏不定,眼眶红得厉害。他当然接收到了信号,可是不敢信,总觉得戴林暄有所预谋。
  早上,戴林暄先是交出了所有能制衡贺家、霍家的筹码,还说什么“你想让我安心待在这里,就乖乖照做”。
  好像他以后都不准备逃了似的。
  刚才又让他带几本书过来,如果他哥的心思都在外面,又怎么有心情看书?
  赖栗不知道。
  也许戴林暄是想让他拿书的时候被人察觉,然后获得救助。如果他回去拿书,戴翊绝对会阴魂不散地缠上来。
  赖栗死死盯着戴林暄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冷不丁地要求:“哥,你叫我一声。”
  戴林暄:“……”
  这茬还没过去呢。
  戴林暄叫过赖栗全名、昵称,不正经的时候也喊过少爷、陛下、宝贝,唯独那声“小狗”万万不能轻易出口。
  可能对于赖栗来说,这只是一个喜欢的昵称,最多有些腻歪不雅,而对戴林暄而言,那是他单方面暧|昧时的一时兴起,是他一厢情愿的罪证。
  只有戴林暄自己知道它有多不干净,当初喊出口的不仅仅是一个称呼……
  还有他压抑的感情,不堪的情|欲。
  可如果赖栗想听,也没什么不可以。
  戴林暄闭了下眼,万般酸疼的思绪沿着五脏六腑一阵流窜,他不敢耽搁太久,怕赖栗想太多,一秒便睁开了眼,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说:“小狗啊?”
  赖栗紧紧盯着他,嗯了声。
  戴林暄低低唤道:“小狗。”
  赖栗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四肢麻木僵硬。眼前的环境、周围的空间都在顷刻间扭曲起来,四方八方的照片都化作了熟悉的幢幢人影,摇曳不定,唯独面前的这个戴林暄完整无缺,只是蒙上了一团团模糊的光影,晃荡着又散开,令人眩晕。
  “哥……”赖栗感觉一阵阵的恶心,同时脑子从未这么清醒过,“你之前不是不肯叫吗?怎么*突然愿意了?”
  戴林暄顿时词穷,不叫是错,叫了也是错。
  “我帮你说。”
  “你之前不叫是因为伤心,你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你嘴上说原谅我,其实心里难受得要——”赖栗生生把“死”字咽了下去,“你现在是不伤心了吗?不是的,你只是发现在贺家与霍家的事上自己没了用武之地,日日夜夜剐着你心窝的身世也被揭开了,你无事可做了,所以变得无所谓,活着也好,死…也凑合。”
  戴林暄皱起了眉头:“赖栗——”
  赖栗打断他:“哥,说你爱我。”
  戴林暄心脏漏了一拍,不过很快,他便按下了心里泛起的点点涟漪:“我爱你。”
  “是,你爱我……”赖栗喃喃地重复一遍,自顾自地接茬道,“你根本不想爱我。”
  戴林暄:“……”
  赖栗自以为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管不顾地分析一通:“你觉得亏欠我,不是戴家我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你把我视作你的责任,觉得我病得越来越严重,刚巧又无事可做了,才没有继续想摆脱我。”
  “哥,你这么善良心软,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养大了一个随时可能伤害别人的疯子吧?你宁愿被伤害的人是你自己,也要把我栓住是不是?”赖栗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语速越来越快,“你做梦都怕我和宋自楚一样祸害别人,才万事顺着我、惯着我……”
  戴林暄心里冒出了一股无名火,倒是要看看这混账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赖栗拖着僵麻的身体,缓缓下床:“没关系,你最好一直这么觉得,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别想逃跑,否则你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嘴巴敢说,身体却不敢面对。
  戴林暄在这混账玩意儿逃跑之前,反手扣住他的腰把人拨回来,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赖栗看着戴林暄的手掌,感觉镜头被放慢了一个世纪。
  他不躲不避,等待即将落下的耳光。
  然而迎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无奈又温柔的轻抚:“上次是哥不好,不该打你。”
  赖栗听不懂似的,沉沉地凝视着他。
  戴林暄:“对你施加暴力的哥哥,还想要吗?”
  赖栗:“……”
  戴林暄握了下赖栗的手腕,小拇指勾勾他的手心,循循善诱道:“不想说话就动动我们陛下尊贵的脑袋,点点头吧,嗯?”
  “……”赖栗的下巴有点不受控制,沉甸甸地往下坠了坠。脑子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不明显,又重新点了点头。
  “还想要就好。”戴林暄的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颤动,像散发着浓香诱人舔舐的毒果,“哥之前做过承诺,事情结束后你想怎么样都行。如果让我留在这里就是你想要的,那哥答应你。”
  赖栗垂下眼角,睫毛颤了颤,他很难相信这是真心话,明明前天还说什么“除非疯了才会让他关在这里一辈子”。
  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
  因为他受伤吗?不会是这个原因,他之前受过那么多次伤,车祸九死一生都没能让他哥回心转意。
  说不定戴林暄根本不相信他的枪伤,打心底里觉得是他自导自演。
  赖栗缓缓抽动手掌,却被戴林暄攥得更紧。
  戴林暄能感受到指腹下剧烈鼓动的脉搏,仿佛隔空触碰到了赖栗的痛苦:“我是觉得亏欠你,可这和我爱你不冲突。”
  良久的沉默。
  戴林暄自言自语道:“我的错,前科太多,让你没法轻易相信我。”
  他突然下床,拉着赖栗的右手往外走,锁链在地毯上拖拽出狭长的轨迹,无声无息。
  赖栗脑子乱如麻,跌跌撞撞地被戴林暄拽到了厨房。
  戴林暄拿出橱柜里的切肉刀,包拢赖栗的手掌让他握住刀柄。
  还没碰到,赖栗就哆嗦了下,触电似的甩了下手,刀“咣”得一声摔进了水池。
  “别怕。”
  戴林暄再次捡起切肉刀,手把手地让赖栗握住木质刀柄,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
  赖栗第一次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是发不出声音的。一声惊惧不已的“哥”堵在了嗓子眼里,像一颗满是棱角的石子,硌出了一个个血窟窿。
  赖栗不知道戴林暄想做什么,又不敢大幅度反抗,唯恐误伤。明明身在有暖气的屋内,他却好像在零下四十度的街头站了一夜,浑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渣子。
  他极力往后退,腰很快抵到了水池边缘。
  戴林暄步步逼近,抬手摩挲着赖栗的脸:“小栗,我从来不后悔爱你,我很高兴你给了我不一样的十二年。”
  如果没有赖栗,那他这三十年的人生里,能笑着回想的记忆恐怕要大打折扣。
  “我和妈注定不能像普通母子一样亲密,我是她受辱的罪证,哪里再好意思在她面前晃?形同陌路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对于小翊来说,妈妈必然比我这个大哥重要,自然也走不到一起。”
  “至于其他的东西,有遗嘱在,都会有一个好的归处,基金会交给其他人也许能做得比我更好。”
  “除此之外,我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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