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张叙安扭头看他,笑而不语。
  “我这儿也有一些信息和想法,还有许多想不通的点,不如咱们交换交换!”说着,周祈安胳膊肘支在了茶桌上,撑着下巴,眼巴巴看向了张叙安,“都是自己人,自然要拧成一股绳,也好尽快找出破解之法呀!”
  张叙安斜睨着冲他笑了一下,沉默片刻,说出了两个字道:“储君。”
  第80章
  天子膝下无子, 若再次夭折,朝臣便又要从靖王一脉迎一个皇帝过来。
  赵呈还是会挑一个心性未定的孩童,一来白纸可以任他描绘, 二来,天子年幼, 那么赵呈就还是当仁不让的托孤大臣。听闻世子妃两年前又诞下一子, 今年两岁, 恐怕会是赵呈的不二之选。
  不,等等。
  或许于赵呈而言,还有更加万全之策。
  而现在的问题是, 义父和张叙安究竟对天子的健康状况知不知情?
  张叙安用了两年时间搭上了祖文宇这条线, 成了祖文宇的亲随, 又趁周权领兵打仗,趁虚而入入了祖世德的幕府。
  他要证明自己有用,便必然要放大祖世德的不满与野心, 才能借机搅弄风雨。
  无论他们在图谋什么, 若是知道了天子身体不好,便一定会加快部署自己的计划, 而这对天下黎民究竟是福是祸?
  意识到张叙安正在观察自己的神色, 揣测他究竟听没听懂,又懂到了哪一步, 周祈安困惑的神情变得更加困惑, 反问了句:“储君?”
  “两位国公爷也都老了,如今争的都是个将来。”说着, 张叙安便不肯再多言, 又问他,“不知二公子这边又有什么信息和考虑?”
  他告诉张叙安的信息, 绝不能太过“有用”,却也不能太过无用。
  “王昱仁案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周祈安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道,“他在青州作恶多端,而朝廷去年派往青州的钦差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前年年底刚在鹭州查办了一起贪腐案,知府落马,又牵扯出大小官员二十多人,这些人此刻都已经身首异处。这样的人要去青州办案,全青州最盼着他死的人便是王昱仁。”
  “王昱仁是王氏嫡系一脉里唯一的继承人,无论他在外面做了什么,王氏也绝不能损了他。只是王氏这两代逐渐式微,式微到他们要靠‘入赘’皇室才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大长公主十几年前却又与他和离,女婿赵呈,便是王氏在朝中唯一的依托。”
  王昱仁在青州都干了些什么,王、赵两家当真会不知情吗?
  他敲骨食髓,事情办得太绝,他又太蠢,留下明晃晃的破绽。若不是青州太远,朝廷又对青州关心不够,他怎可能兴风作浪到如此地步?
  但他做的这些事,果真无人知晓吗?
  他是怎么能活到去年的?
  他又是如何死的?
  周祈安道:“细审汪伍案,便一定会摸到王昱仁,追查王昱仁,有没有可能能摸到赵呈。哪怕摸不到他本人,也至少能剪除他一些羽翼?”
  张叙安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太难。”说着,又笑了一下,“二公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周祈安怔了一瞬,问了句:“是么?”而后干干地笑了两声。
  而在这时,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爷爷!”,紧跟着,便是小姑娘“哒哒哒”奔跑的声响。
  张叙安道:“国公爷回来了。”
  周祈安起了身:“过去请个安吧。”
  小姑娘拽着爷爷的手,一步步把魁梧的爷爷拽进了院子里,展示道:“你看!这就是二叔叔送我的玩具。”说着,又爬上去演示是怎么玩的。
  王夫人在一旁愁道:“只不过是木头做的,碰不得水,最好放到屋子里头去。空一间屋子出来倒是容易,只是这么大一个东西,门也进不去。”
  祖世德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说道:“要放到哪个屋子里去?回头找人把墙拆了,抬进去再补上就是了。要么把这东西拆了,放进去再重新钉上。”
  栀儿便跳起来道:“不许拆,不许拆,万一拆坏了怎么办!”
  祖世德便道:“好好好,拆墙拆墙!”
  正说话间,周祈安和张叙安走了进来。
  祖世德回头看了一眼道:“康儿来了。”又对一旁的张叙安点头示意。
  周祈安叫了声:“义父”便走了过去。
  祖世德鼓励似的拍了拍周祈安的肩,说道:“青州的事办得不错,已经能替你大哥分担了。等进了大理寺,要继续再接再厉。”
  周祈安回了句:“一定会的。”
  祖世德同张叙安下棋去了,周祈安则又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
  栀儿脱掉了小袄,琴儿姑娘怕栀儿受凉,要给她把小袄穿上。
  栀儿不肯、说道:“琴儿姐姐抓到我了我就穿!”说着,咕噜噜跑出月牙门去了。
  院子里只剩周祈安与王夫人两人,他便问了阿娘一个问题。
  听闻丞相儿女成行,其中可还有未出嫁的女儿?
  ///
  相府十八小姐过完新岁年十四,除此之外,丞相膝下所有女儿皆已出嫁。
  而天子年十七,与这十八小姐倒是相仿。
  丞相大人或许早有了这心思,等十八小姐及笄,送进宫里,一个是年幼登基、成熟内敛的少年天子,一个是拥立他登上皇位,坐稳了这乱世江山的丞相千金,少年帝后,果真能结成一对恩爱夫妻也未可知。
  可惜如今,天子极有可能已经病重,赵呈若想让下一代天子身上流着一半赵家的血,他便没有多少时间了。
  只是十四岁。
  赵呈当真舍得吗?
  镶玉鎏金梳篦划过少女浓密的乌发,她身穿华服,眉头微蹙,任由母亲一下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见母亲已梳理完,要放下梳篦,便一下子攥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背,因衰老而略显松弛。
  她们都说她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是荣国公嫡女,是尊贵的相府十八小姐,只是她的母亲今年却已年近六十……
  无论风言风语如何传进她耳中,看着母亲“视子如伤”般的爱,她都从未听信过,直到这一刻。
  屋内掌了十几盏灯,却还是昏暗颓靡,她望着铜镜,却怎么也看不清母亲的脸庞,她回头去看,却仍觉得母亲的面孔冰冷陌生。
  额头上的海棠花钿,因蹙眉而微微变形。
  她问道:“阿娘,你们为何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她声音稚嫩,眼中噙泪。
  她腊月出生,三个月前才刚满十三周岁。
  王氏站在一侧,望着女儿青涩却又端庄华贵的面庞,捋着她鬓角一缕碎发,开口道:“因为那是世上最富贵的地方,只有那里才配得上咱们的十八小姐,阿娘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最尊贵的女子。
  只是那与受人膜拜的神龛或佛像又有何异?
  ///
  隔日,周祈安到户部交了见习腰牌,便到大理寺报道去了。
  大理寺不在皇城南衙内,而在外郭城最西侧开远门旁的义宁坊,周祈安的通勤时间因此增加了一倍。
  骑马到了大理寺,只见朱红大门的两侧蹲着两头威风八面的石狮子。
  大堂内正在审案,双方正争论不休,吵得犹如菜市场,惊堂木“啪—”地一响,这才顿时安静了下来。
  石狮旁站了个人,像是来接应他的,问了句:“你就是周祈安吗?”
  周祈安下了马道:“正是鄙人。”
  那人道:“我叫张进,跟我来吧。”说着,引他入后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过往行人无一不行色匆匆。
  有人一手啃着包子,一手还在翻着案卷,身上流露着打工人特有的潦草与匆忙。这是一个办实事的部门,每个人额头上都明晃晃写着七个大字——本单位不养闲人。
  张进。
  看着此人背影,周祈安又品了一下这名字,又姓张,又带走之旁,他便凑上去小声问了句:“这位仁兄,不知张达是你……?”
  张进道:“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彦青的大哥。只是衙门重地,他也不好明晃晃地攀关系,便默默跟着张进进了办差房。
  张进引他到一处工位,工位上放着厚厚一摞文书,张进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那摞东西道:“汪伍案所有的案卷都在这儿了。他前两日受了点刑,这几天不能受审,寺卿大人叫你先看看案卷熟悉一下。”
  他入职第一天,寺卿大人便放心把所有案卷拿给他看,倒是比入职了一个多月,却连边边角角都不想让他参与的户部痛快多了。
  周祈安说了声:“谢啦,那我先看起来,张大哥就先去忙吧。”说着,他翻开了第一册的第一页。
  而看到第一句话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这可能是全大周最不适合他的工作了。
  首先,上面写的是繁体字。
  其次,这是用繁体字记录的文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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