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郡主虽替他求了情,平日里却很不待见他,不仅不准他出现在自己眼前,连她手边的东西也不准他碰一下,今日却破天荒地召见了他。
  郡主手中拿了一柄精巧的象牙折扇,用折扇抬起了他下巴,问道:“你当日曾说过,我若救你一命,你来日定将做牛做马报我恩情。”
  南梧跪在地上“呜呜呜呜”着拼命点头。
  郡主语气温柔至极,如同镂空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香,袅袅地吹进了他心里。
  “我如今遇到难题,需要一个人帮我。此事若能成,等你出来了,我便送你一套宅子,放你出宫,你肯不肯?”
  南梧小命拿捏在郡主手里,这也不是他说不愿意,郡主便能轻易放过他的事。他眼底闪过一丝未知的恐惧,却还是“呜呜呜呜”着用力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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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在大理寺天牢门前停了下来,门口有二十个士兵驻守,廖茵儿手拿佩剑,走上前去道:“长乐郡主驾到,统统面壁!”
  这些士兵自颍州来,哪听说过这规矩,面对的又是个小宫女,只觉得可笑至极,问道:“你是谁?”
  廖茵儿道:“我是长乐郡主贴身侍女,我的意思便是郡主的意思,郡主的意思便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长乐郡主?”领头士兵问道,“莫非是要进天牢不成?可有通行令牌?”
  廖茵儿反问道:“你们又是谁?”
  士兵挺着腰说道:“我们是兵部尚书,靖王三公子的亲兵,奉命在此驻守!”
  廖茵儿道:“天牢有自己的狱卒,兵部何时又能管得到大理寺天牢的事情?我们有没有令牌,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长乐郡主所到之处,男子皆需面壁,这是太皇太后懿旨,还不统统转过去!”
  这些士兵平日跟着三公子飞扬跋扈惯了,又看轿子里那郡主,从头至尾轿帘也不掀一下,坐在里头一言不发,竟是个闷葫芦,恐怕跟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一样,都是温吞软性子。
  祖贼马上要兵临城下了,乱世公主都贱不如狗,区区一个郡主,居然敢跟他们摆这么大的谱。
  郡主也好,太皇太后也好,等祖贼一打进来,还不是要向他们哭求庇护?
  “小小一个宫女,敢跟我们耍这么大威风?”说着,他手刚摸向腰间佩刀,廖茵儿便迅速拔了剑,抵在了他脖颈上。
  “面壁。”廖茵儿用下巴指了指天牢围墙,利落地说道。
  “不面又如何?”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金司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狱卒。
  看到郡主轿子,金司狱“哎呦!”了声,连忙小跑两步,走到轿子边上跪了下来,说道:“不知郡主大驾,有失远迎,该打该打。”
  轿内传来冷冷一声:“起来吧。”
  “多谢郡主。”说着,金司狱起了身。
  郡主又开口道:“门口那几条狗叫得太凶,吓着我了,你去处理一下。”
  “是是是。”说着,金司狱走上前去,把领头小兵拽到了一边,小声劝解道,“长乐郡主何许人也?那是金枝玉叶,何等矜贵!在咱们长安也是出了名的娇蛮跋扈,背后又有太皇太后撑腰。这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啊?如今执掌玉玺,近日这一道道圣旨可都是从太皇太后手里颁出来的,说她是当今女帝也不为过!你说你跟她们较劲,还能有好果子吃?”
  金司狱又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说道:“宵禁了,平康坊也关门了,两市也关闭了,等明日晨鼓响了,军爷带几个小弟买杯酒吃去。这会子,你要是不想面壁,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带几个小弟到附近溜达溜达去,去去去。”说着,把他往前一推。
  那士兵又回头看了轿子一眼,再一看时,只觉得那轿子寒气逼人,竟有些胆颤,赶忙敛回了目光。
  他拿了银子,对身后小弟们使了个脸色,带他们到附近晃悠一圈去了。
  金司狱又点头哈腰地走上前去,对廖茵儿道:“这边请。我在前头带路,绝不回头。”
  郡主这才下了轿子。
  廖茵儿搀着郡主往里走,郡主身后又跟了个南梧,其余宫人皆等在门外。
  金司狱开了天牢大门,大声令道:“长乐郡主驾到!郡主金枝玉叶,不是我等能瞻仰的,太皇太后有令,郡主所到之处,男子皆需面壁,否则太皇太后发威,要把你们眼珠子都抠出来。都面壁,谁都不许回头!”
  通道两侧的狱卒们虽一脸不解,却也纷纷面壁。
  金司狱一路小跑到通道尽头,全部检查无误后,才又一路后退了回来,说道:“郡主这边请。”
  廖茵儿一边搀着郡主往里走,一边说道:“那祖世德、周权虽是反叛,但说白了,和周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周大人不过是他们养子、义弟,可从未与他们狼狈为奸。郡主和周大人尚有婚约,郡主又对周大人倾心不已,得了太皇太后允准,过来看周大人一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说道,“喏,令牌在这儿。”
  金司狱略微回身瞥了一眼那令牌,而后又迅速回过了头,一脸“不理解,但也不敢多问”的表情,应了声:“是是是。”
  廖茵儿又问道:“那靖王三公子没对周大人如何吧?”
  听郡主宫人问起,金司狱便透露了句:“动了刑,受了点伤。”
  廖茵儿问道:“没伤着脸吧?”
  金司狱对着前头哈着腰道:“那倒没有。”
  廖茵儿又问:“没伤着要害处吧?”
  周大人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指算要害吗?
  周大人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万一祖大帅打进来,那三公子非杀他祭旗不可,相比之下,手指应该算不得要害吧?
  金司狱回了句:“没有。”
  廖茵儿道:“那便好。”
  金司狱一路将人带到了周大人牢房门前,见周大人已经歇下了,正面着墙,背对栏杆缩着身子侧卧着。
  金司狱说道:“周大人在里面呢。”
  廖茵儿道:“司狱大人能否通融一下,让郡主进去跟周大人说两句体己话?”
  金司狱犹疑一瞬,而后说道:“既然太皇太后玉腰牌在此,郡主的意思便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了。我等都是看腰牌行事,没有通融一说。”说着,解开了链锁,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到一旁面壁。
  只见郡主带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进去了,过了会儿,那宫女便拿出一块大缎子,和太监两人把铁栏杆那一侧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宫里的规矩他们虽看不懂,却也只能遵从,大家继续面壁站好。
  反正郡主也是拿着玉腰牌来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只管都推到郡主和这玉腰牌身上就是了。
  周祈安听到响动回过身,便见牢房里来了三个人,仔细一看,竟是郡主和那日骊山狩猎救过他一命的宫女。
  周祈安不明所以,刚坐起身,王宝姝便迅速捂住了他的嘴,轻声说道:“闭嘴,照我说的做!”
  牢房外,金司狱带着几个狱卒面壁站岗,跟罚站似的,听牢房内郡主声音娇蛮地说了一句:“脱.了。”
  周大人似是求饶似的道:“郡主……”
  那声音可怜极了。
  郡主命令道:“我叫你脱.了!”
  这一声呵斥听得金司狱在门外也跟着一激灵,替牢房里的周大人捏了一把汗。
  周大人最近这是怎么了?接连遭逢不义。被三公子动了刑也就算了,今天这又叫什么事儿?
  周大人今年才十九,青年才俊,白白净净的,别再吓得他有什么阴影了。
  紧跟着,里面便没声了。
  金司狱与几名狱卒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所以这是没下文了?
  而正在这时,只听里头传来一声极度隐忍的……
  这声音不大,却让门外几人臊得睁不开眼。
  大家不敢多言,继续红着脸面壁站岗,而紧跟着又是第二声……
  金司狱像是听不得似的,眼疾手快,连忙把自己连同附近几个狱卒都撤走了。
  那之后,里面两人便不装了,老旧的床板开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金司狱实在没眼看,心想本朝公主、郡主都这么狂野的吗?
  他们大长公主和王昱仁和离后,便去了华阳山修道,时不时却总和山上的小道士传出点隐晦秘事,每次还是跟不同的人,被山下百姓传得津津乐道。
  且看样子,周大人此刻也不是遭逢不义,这是甘之如醴了吧?
  金司狱回想了一下,发觉郡主贴身侍女刚刚那一句“没伤着要害处吧?”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还好他说的是没有,若说了句有,那才是献周大人于不义!
  想着,金司狱擦了一把汗,竟有种劫后逢生般的后怕感。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两刻钟时间,在他们的面红耳燥与接连叹气声中缓缓流淌。
  终于,宫女、太监将那缎子撤了下来。
  郡主甩了一下袖袍,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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