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就这样斜倚在厨房与客厅相连的门框上，像一幅精心构图、光影考究的画，等待着他唯一的观众。
客厅里电视的喧嚣依旧，小品夸张的笑声一阵阵传来，周陆的笑声夹杂其中，是路逢最熟悉的清朗节奏。
他剥开一个橘子，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开。
正要把一瓣塞进嘴里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厨房门口那个身影。
周陆下意识地转过头。
暖黄的灯光越过路逢的肩头，在他周身画出一道朦胧的光边。
光影在他深邃的眉眼间切割出锐利的轮廓。
眼神沉静地望过来，像宁静又寒冷的深潭，无声无息，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周陆的动作顿住了，指尖捏着的那瓣橘子停在唇边。
他微微歪了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厨房门口这个仿佛从时尚杂志内页走出来的弟弟。
随即，周陆脸上绽开一个纯粹又温暖的笑容。
他放下橘子，非常自然地朝路逢招招手，语气轻松又带着点调侃：“杵那儿干嘛呢？过来吃好吃的看电视呀。”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我们小路真是长大了啊……”
他顿了顿，目光在路逢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那身过于正式的黑色毛衣上又溜了一圈，笑意加深，带着一种长辈看自家孩子终于长大般的欣慰和打趣，“真是长开了啊，这么精神！精神小伙子！太帅了！”
路逢精心维持的完美姿态僵硬了。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哥哥”呢？
还有他记得，“精神小伙”不是他这样的吧？
失策了。
他胸腔里那股蓄势待发的热意瞬间被堵住，不上不下，噎得他喉头发紧。
但他亲爱的哥哥浑然不觉，甚至又拿起一瓣橘子，笑眯眯地等着他过去。
路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他没有听哥哥的走向客厅的地毯，反而像一头在暗影中调整姿态的猎豹，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让他完全暴露在厨房与客厅交界处最明亮的光线下。
顶灯的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
紧裹着年轻躯体的黑色高领羊绒衫，每一寸纹理都清晰可见，勾勒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充满力量与诱惑的线条。
他没有看周陆，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手中那个幼稚的小黄鸭水杯上，手指收紧。
然后，他抬起眼睫，湿漉漉的目光直直地锁住周陆。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径直走到了周陆坐着的沙发前那片柔软的地毯边缘。
他没有坐下，而是微微屈膝，以一种半跪的姿态俯下身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和高度差。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属于年轻男性的、难以言喻的热度，十分浓烈地侵袭了周陆周围的空气，强势地盖过了橘子的甜香。
周陆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但那份纯粹和轻松明显淡了几分，被错愕和探究取代。
怎么，感觉怪怪的？
他看着弟弟近在咫尺的脸，冷白的皮肤在光下细腻得惊人，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哥……”路逢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
他微微歪了歪头，视线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周陆的眼睛、嘴唇，最后落在他还捏着橘瓣的手指上。
电视里的小品还在制造着夸张的笑声，但这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明亮的灯光之下，只剩下他们之间这方寸之地粘稠又甜蜜的空气。
路逢的身体又往前倾了倾，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周陆的脸。
他抬起手，没有去拿橘子，也没有碰周陆。
而是用冰凉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领口边缘。
然后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滑到喉结。
在那里，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感受着皮肤下清晰的搏动。
他的目光紧紧攫住周陆。
那是灼热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邀请，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又充满危险诱惑的弧度。
“那哥哥……”路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情人间的呢喃，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气息，清晰地砸在周陆的耳畔和心尖，“你说，……我‘哪儿’长开了？”
他故意停顿，舌尖似乎若有若无地舔过下唇。
目光紧紧锁住周陆清亮的双眼，然后才一字一句，清晰地问出了后半句：
“——我‘哪儿’……长大了？”
第24章 你我之间，缘分太浅（一）哥，新年快……？
弟弟说了什么？
周陆没办法再装傻了。
不对了。
这情况明显不对了。
他指尖捏着的橘子的汁液似乎都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
弟弟的目光有如实质，带着探究和某种他很难深究的滚烫热度，牢牢锁住他。
迫使他不得不直面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他读不懂却本能感觉到危险的暗流。
“喔，好，大了好啊，不是，长开了好啊……”
周陆开始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路逢低笑一声：“哥哥，真的觉得大了好吗？”
周陆想挪开眼睛，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厉害。
视线慌乱地从路逢紧盯着他的眼睛移开。
掠过对方线条完美的下颌，滑过在黑色高领羊毛衫衬托之下更显冷白的、喉结微微滚动的脖颈，最终落回自己捏着橘子的手指上。
搞什么嘛，怎么能这么好看。
搞得他要说什么都差点忘记了。
路逢的指尖还停留在自己的喉结上。
周陆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他低下头，默念一百遍“色字头上一把刀”，胡乱把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快速说道：“都……都长大了啊！个子高了，肩膀宽了，像个大人了！”
他语速快得像在逃跑，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用夸张的肯定和长辈式的口吻，将刚才那粘稠暧昧的空气驱散，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没事哒，不管你长多大，都还是哥哥的孩子。”
他不敢再看路逢的表情，只觉得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
他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传来阵阵刺痛。
他知道，他又逃了。
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在路逢试图靠近、试图突破那道无形的界限时，他本能地退缩了。
“橘子……挺甜的吧？多吃点、多吃点……”
他手忙脚乱地把果盘往路逢的方向推了推，身体猛地后缩，拉开了那过于危险的距离。
他抓起遥控器，假装被电视里悠扬的歌声吸引，目光死死地盯住屏幕，心脏却在狂跳。
路逢维持着半跪的姿态，静静地看着哥哥仓皇躲避的模样。
暖黄的灯光下，周陆低垂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通红的耳廓暴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
路逢眼底翻涌的浓烈渴望像退潮般缓缓沉入深处，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太熟悉哥哥这种反应了——
每一次他试图靠近一点，越界一点，哥哥就像受惊的兔子，瞬间竖起所有防备，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他缓缓直起身，挺拔的身影在周陆身边投下一片带着压迫感的阴影。
路逢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伸出手，从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橘子，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嗯，甜。”他低声应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情绪。
没有哥哥甜。
如果能再亲一次就好了。
他不想只是浅尝辄止。
他没有再靠近哥哥，转身坐回了侧后方的沙发上，重新将自己隐入那片相对昏暗的光影里。
电视里依旧喧闹，新年的喜悦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可沙发与地毯之间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
周陆僵硬地坐在原地，嘴里的橘子甜得发苦。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不再是刚才那般灼热逼人，却依旧存在。
他知道路逢在看着他，这个认知让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慌乱褪去以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疲惫和自厌。
他又一次推开了弟弟，推开了路逢。
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可能大多数时候，他不是不懂，是不能懂。
他有什么资格靠近呢？
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背负着沉重过往的人。
路逢那么好，那么耀眼，像初升的太阳，前途光明坦荡。
而他呢？
他只是路逢人生中一个灰暗的、不值得一提的过客。
或许以后还会成为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