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本就似有似无的呜咽顷瞬遭鼎沸的人声吞没，虞卿没能找着声源。
间中，她垫着脚，脑袋从车窗外钻进去，偏着头与他说话：“下车啊。”
却见着他缓慢地左右摇了摇头。
虞卿不解：“干嘛？”
他敛下眼睑，说话声轻轻淡淡的：“你与她们去罢。”
“不去了？”
那人才掀起眼帘侧首，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双未起半分波澜的乌色眼眸：“你不也不想我一道么？”
“你又闹脾气。”
他冷嗤：“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
“呐呐呐，还说不是，搞不懂你。”
此间，花意轻轻拉了拉虞卿衣袖。她回首便迎上女孩们盈满期许的眸，花意说：“娘子，我们想去那头看杂耍，娘子和老爷要一起么？”
“你们去吧，他不想去。”虞卿摇摇头，“最后记得回这汇合。”
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漫出雀跃的欢呼，而后结伴去隔壁街瞧杂耍了。
虞卿则还在周遭打转，试行找着那小动物幼崽，渐渐也就离车驾愈来愈远。就在她穿过两侧摊贩间的空隙，只觉袖摆一阵拉紧，有人在后面扯她衣袖。
她下意识地甩开，后头飘来属于男子的，颇为浑厚的嗓音：“虞大丫？是你不虞大丫？”
虞卿转头：“？”
入目是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形健硕，相貌亦是憨厚老实的，可虞卿并不认识他。大抵瞧出她的疑惑，那人挠挠头，笑了：“真的是你啊虞大丫，你也在汴京呢。好些年不见了，不记得我了吗？”
视线一一扫过来人硬朗的五官，还真不认识。徐徐地，虞卿摇摇头：“……你是？”
“我，虎子，咱们一个村的，你忘啦？”
虎子……？张虎子？她在脑中快速搜寻着相关记忆，半晌才恍然大悟，右手握拳状往左掌心一锤，“张小胖？！是你啊！”
“可不是我嘛。”那张虎子哈哈一笑，言罢一拍脑壳，“说起来你和于小狗成亲了没。”
此言一出，此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挠挠脸：“我为什么会和他成亲？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张虎子一诧，一双锐利的虎目也因着讶然而睁得浑圆：“啊？没有么？小时候看你俩黏黏糊糊，我们都以为你们……”
“没有。”她立马就否认了，并补充道，“我一向把他当弟弟的。”
“哦哦。那你现在在汴京做些什么呢？”
“光是你问我不公平，你先说。”
“我啊，在京中大户人家家中当府兵。”
“干了多久了？”
“嗯……有些年头了。”
“那你不用上值？”
“上值也有下值的时候啊，这不想着带孩子来明月湖耍耍。”对于这一串查户口式提问，张虎子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而后皱着眉挠了挠头，垂眼往左臂下方望去，“喏，就这小麻烦精。”
虞卿亦是这时才留意到，张虎子左手牵着个还未及腰高的小女孩呢！此间正拉着他左臂袖子的衣料往旁侧拽。
张虎子皱着眉头敲敲小女孩的脑壳，道：“闹啥嘞，快叫虞嬢嬢。”
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脑袋不停拱着自家老爹的手臂，而后化身旋转陀螺，以脑袋为支点，打着圈拱张虎的上臂：“走啦——阿爹走——”
虞卿：“……”
她指了指旋转陀螺小女孩：“再不走，你闺女都快起飞了。”
“哎，方才还吵着来玩，这会儿又走。”
“抱歉啊，这丫头打小就怕羞，改日得空了喝茶昂，得空喝茶。”说罢他抱起女儿，捏捏孩子的鼻子，“跟虞嬢嬢说再见。”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肉肉的小手小幅度地朝她左右挥挥，“嬢嬢再见。”
“再见。”虞卿亦与她挥手作别。
待到那一大一小两抹身影消失在视野，方折过身，身后赫然是负手而立的于文翡。
乍然间叫她心脏都猛地一咯噔，抬手抚着心口才舒了口气，“妈呀，你啥时候出现在这的。”
他面无表情：“方才。”
“哦，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说呢？姐姐？”
“对啊，没毛病啊，我比你年长，我当你姐姐没问题。”她耸耸肩，自他身侧越过迈着步子朝车驾停靠的方位去。
“不找了么？”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同时问她。
“没找着。”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车上，方落座，便间对面的人轻点下巴颔首，“嗯”了声，后就没了旁的言语。
相继无言之时，高频而短促的“嘤嘤”声忽的再度于车外响起，甚是愈发的清晰起来。虞卿掀开车帘，都未叫车内人反应过来便“歘”一下从车内跳了下去。
她循着声音跟到繁茂的草丛前，忽的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圆溜溜黑秋秋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是一只黄白色黑嘴筒的小狗。
“诶？诶！小狗？！”
“你妈妈呢？”
小狗听不懂，只一味地摇着尾巴往她身边凑，她在周遭找了几圈，还是未能见着狗妈妈的身影，所以还是把小狗抱回去了。
车帘遭人从外头掀开发出“唰”的声响，于文翡侧首，一只乌嘴小狗甫的撞入他视野。
于文翡：“？”
而后，属于女子清越带着雀跃的嗓音。
“诶！小狗——我捡了一只小狗——”
于文翡：“……”
“好脏，你把它带上来作甚？”目光追随她而去，见着她抱着那只乌嘴狗在对面坐下，于文翡不住蹙眉，“你要养它么？”
“它妈妈不知道去哪了。”她却浑不在意地一下下摸着腿上的乌嘴狗，“它那么小，在外面会饿死的。”
“嘬嘬嘬，小狗——”
于文翡：“……”
灼热的视线黏在她脸上，她昂首，望进那双墨色翻涌的眸，冷不丁的，她突的来了句：“像不像你。”
“……你又是从何处看出，它像我的？”
对方没有答话，反又是一句：“嘬嘬嘬，小狗——”
心间总有丝丝缕缕的恼意，却说不上来是因为甚。
他闭了闭眼，将那泛起的不快压下，反是弯起唇角，笑了：“你叫也就罢了，对着我叫是甚意思？”
虞卿斜过眼睨他：“我叫你了吗？自作多情。”
他忍了。
但她硬是在他耳边嘬嘬嘬了一路。
没来由的恼火。
“给它取个名字。”
她摇摇头，“我还没想到，就先叫小狗吧。”
“不能叫小狗。”
“那就叫小狗狗。”说罢垂首，挠着小狗的下巴，“嘬嘬嘬，小狗狗。”
第29章
虞卿刚给乌嘴狗洗完澡,在外廊上，女孩子们围绕在她身侧。
可见着那修长的身形无声伫立在廊柱之下后，大家都一致的噤了声。突如其来的静默叫虞卿觉着古怪,转头瞥见那抹艳色的袍角,才缓缓仰首，“你也要抱抱吗？”
他蹙眉撇过脸：“不抱。”
“刚洗完澡,很干净的。”
“……”
在那间隙的迟疑里，毛茸茸的小狗就猛地撞进胸怀，垂眼入目是她盈着笑意的眼,“承认吧,你就是很喜欢。”
漫不经心的，指节修长而分明的，白净的手轻缓地抚过小狗还略有些湿润的皮毛。她绕到身侧弯曲着食指挠小狗下巴,微微歪着脑袋,“嘬嘬嘬。”
“你先看着它，我去给他做饭。”
“……嗯？”他不住诧异：“如今学会烧饭了？”
虞卿摇摇头。
“？”
虞卿并无回应他的疑惑，只是于他讶然的注视下,竖起纤长白
皙的指轻轻点了点他怀里摇着尾巴的乌嘴小狗，“我现在要给小狗做狗饭。”
见他无再应声，她反是微弯着背，握住小狗的爪子上下摇摇。
“妈妈去做饭啦,乖乖听叔叔话哦。”
“……？”
“叔叔？”
“昂，可不是叔叔嘛。难道你要当爹啊？”
几致是一瞬间，余音都还未落尽,那人便猛地偏过了脸，道了声：“没有。”
她亦未再言语，转而折身往伙房去。
只是方抬脚,身后又跟上了抹颀长的影，虞卿转头：“跟着我干嘛？”
乌阳余晖透过庭中树枝叶缝隙晕撒开来，回身时，眼眸映入张面无表情的脸，只听他语调淡淡：“我是瞧着你的狗好似肚饿，省得一会儿嗷嗷叫。”
虞卿头一回尝试做狗饭，凭着从前刷过的教程仅有的记忆备菜。但每进行一步，她就停下来思索下一步的操作。
终于，侧后方忽的探来只滚热而粗粝的手，把她掌中的菜刀接了过去。
虞卿只觉掌心一空，猛然偏过脑袋，视线与之相撞。
虞卿不解：“做什么？”
“我来罢。”他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