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怪书随着他的话语安静了，书皮上的字不甘地闪了闪，终究渐渐黯淡消失。
柳三思把它放回了原位。虽说并不想帮顾清霄弥补过错，但柳三思现在已是半个身子陷入泥潭，不论是为了门派还是为了他自己，祸魔一事他都必须要查。
白芒闪过，黑沉冰冷的刀出现了在他掌心，柳三思还惦记着它方才发出的悲鸣：“你是不是认识剑仙回舟？”
稚嫩的刀灵听得懂他的话，却无法口吐人言，只好努力让刀身做出奇奇怪怪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柳三思若有所思：“你很熟悉他……是他曾经的武器？不对，剑仙使的是剑……”
裂刀一半卷起一半直挺挺，意思是半对半错？这次柳三思猜了几次也琢磨不出来，只好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道：“那你知道当年剑仙是因何而死吗？”
裂刀静默了一瞬，然后把自己卷成了麻花，柳三思仿佛还听见刀灵在哭啼啼。
就刀灵现在这幅样子来看，当年神智顶多也就懵懵懂懂似人类刚出生的婴儿，记不住事也不算出乎柳三思意料之外。
被吵得没办法，柳三思只好把它掰直，学白九祝平时的模样，把它平摊在膝上，安慰地摸了摸刀身。
这个方法很有效，刀灵的哭啼倏地止住了，疯狂地震动。
“好了，别震了，我知道你比起剑仙更喜欢我。”
刀震得更厉害了，差点蹦到床上。
柳三思忍不住了，一把将它捞回来塞回体内，冷酷无情道：“要是吵到了九祝，我就把你丢掉。”
刀灵安静了。
果然，还是这个方法最有效。
柳三思刚训完刀灵，屋外就传来了轮子的轱辘声，走出去一看，顾乐语回来了，而且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妪。
柳三思迎着老妪精亮锋利的目光，不紧不慢道：“在下柳三思，见过医师。”
“嗯。”老妪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我已经听乐语说了，明日将所要寻找之物告诉我，我会替你们向山神大人询问。之后你们必须立刻离开，不准对任何人说起这里的事。”
“奶奶！”顾乐语抓着老妪的手臂晃了晃。
老妪拍了拍她的手：“小语，去准备晚饭招待客人。”
顾乐语向来最怕自己奶奶板起脸，只好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虽然小语很喜欢你们，但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老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既是为了水月村，也是为你们好。”
“晚辈晓得。”
老妪收回了视线：“晓得就好。”
柳三思笑了笑。晓得是一回事，这幻境的主人肯不肯放他走又是另外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作话其实是指以后更新频率为更两天，歇一天，没有其他意思哒，不过还是感谢鼓励，啵唧。这一章真是……写得我想回去搞现代文。
◇
第62章 好梦（6）
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然而意识像是被什么牵动一样，挣脱不开，拉扯着坠入混乱的画面中。
古怪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空洞的天空传来，又像是紧贴在他耳边。
——不能忘记我们的仇怨。
憧憧黑影将他围住，他们身后摇摆着无数的尾巴。
四方涌来窃窃私语。
你的使命，你的命运。
就算他闭上眼睛，依旧能看到那些画面，黑影被赤色侵蚀，由上往下融化成一滩血水。
就算他捂住双耳，依旧能听到无孔不入的声音，仿佛那是在他脑海中响起。
——想起来。遵循命运，你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命运？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下了头，透过血肉看到了跳动的心脏。
那里不知何时长了细密的白丝，它们宛如蛛网，迅速占据了整个心脏，沿着经脉四处攀延。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他蜷缩起了身体，妖力失去控制，尾椎处九条巨大的尾巴撕破了衣物撞击着土地。
他咬着牙不发出痛呼，手却不由自主伸向虚空，想要抓住什么。
谁都好，来救救我。
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脑中浮现出一张脸，一个总是喜欢用很奇怪的笑看着他的人类，一个说要追求他的人类，一个说要保护他的人类。
他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柳三思。”
这个名字似乎真的带有某种力量，挣扎着的手抓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蚀骨的疼痛不见了，空洞的天、缥缈的声音、挪动着逼近的血水皆呼啸着退散。
白九祝睁开眼时，看到自己手里和梦里一样，抓着样东西——柳三思的腰。
他几乎把自己全塞到人类的怀里，蜷缩着身体。那是一种极为弱势的姿势，像是在寻求抚慰的幼崽。
反正柳三思睡着了没看到，白九祝也懒得改变这个姿势，人类身上的温度像是能驱散残留的疼痛与心悸。不过身体的无力感还是没有变，妖力也所剩无几，似乎是刚才噩梦的缘故。
柳三思的下巴抵在他头顶，均匀的呼吸落在冰冷的发丝上。白九祝窝了好一会，全身便像是浸泡在暖流里，舒服得让妖昏昏欲睡。
白九祝打着哈欠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这才注意到他们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先前趴在柳三思背上睡觉的时候，有段时间半梦半醒，听到了一点柳三思与小姑娘的谈话，所以现在是在那个叫顾乐语的人类家里吗？
不知道柳三思跟这座山的妖老大谈得怎么样。
那道妖气很厉害，要是没好好谈的话，在对方的地盘里打起来还是有点麻烦，虽然不会是他输。前提是恢复好身体。
不想动，可是该晒月亮了。
白九祝磨蹭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爬下床，推开半敞的窗户。
然而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夜晚对于妖怪的眼睛来讲并没有任何障碍，奇怪的是白九祝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白九祝迟疑地看了眼身后被月光笼罩着的房间，再转过头看向外面的黑漆漆，果断地将窗户关上再打开。
只是当他再打开窗户，依旧没有看到月亮，反而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白色竖瞳，与他相距不到一指。
白九祝缓缓地眨了眨眼：“这里是你的幻境吗？可不可以帮我捏个月亮？”
“……”竖瞳的主人显然是没想到他非但不害怕，还提出了这种要求，一时怔楞住了。
见他沉默，白九祝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让妖为难了，便补充道：“捏不出的月亮的话，太阳也是可以的。”
那不知名的妖怪逼近了白九祝，正要开口，然而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凛然刀光打断了。
刀光穿过了妖怪的身体，竖瞳虚虚一晃又凝结起来，缓缓转动落到了将白九祝揽到身后的人类身上。
白九祝有些反应不过来：“柳三思？你什么时候醒了？”
柳三思张开手指接住了飞回来的裂刀，横档于身前：“听到窗户的声音醒来了，没想到还能撞上这幻境的主人。”
才怪。
柳三思就算失去灵力，也不可能把多年来养成的戒心一起丢了，更何况是在这种莫名奇妙的地方，早在被白九祝抱住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说，一是怀里塞了只软软的白九祝确实很舒服，二则是白九祝虽然平常也会黏着他，但很少主动做出这么亲近的动作。
白九祝总是自诩保护者，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幅一点都不强大的样子被柳三思知晓了，兴许还会闹别扭。
“？”白九祝感觉人类扫向自己的目光非常奇怪。
“没事。”柳三思状若无事地别过脸，视线投向窗外的妖怪，“不要随随便便跟陌生的妖怪搭话。”
窗外一片漆黑，妖怪的身躯几乎融入其中。
“两个？”带着疑惑的嗓音响起，那声音说不出的动听，比黄鹂啼叫还要婉转，比起乐坊歌姬的歌喉还要勾魂夺魄，引人堕落。
柳三思怔了下，才意识到这是窗外的妖怪所发出来的。
“你们，为什么要回来？”
那双阴冷的眼闪着莫名的光，周遭的一切似水般漾起了涟漪，一层一层的逐渐变换，像是老旧的幕布被缓缓掀开。
柳三思下意识地抓紧白九祝的手腕，可是却抓了个空，手心空荡荡的。
他回过头，身后也是空荡荡的，无边的惶恐攥紧了心尖。
柳三思沉着脸，刀尖指向面前的妖怪：“九祝呢？你做了什么，究竟有什么目的？”
窗户已经消失了，但那妖怪还是黑漆漆的模样，它披着件长得拖到地上的黑袍，只露出一双白色的竖瞳。
“他在跟你一样的地方。我不会对你们动手，但是也不能让你们离开。”
话音未落，它的身形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
“说清楚？！”柳三思伸出手想要抓住它，脚下却被一拌，虽然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但抬头时那披着黑袍的妖怪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