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许云冉静看曹观玉离去背影,一时间竟说不出心底是何种滋味。
  她长叹口气,欲要起身吹灭烛灯歇息,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个从墙角一闪而过的人影,她顿时心头一颤,侧身藏进墙影,紧盯那鬼祟靠近主屋之人。
  许云冉轻声取下身侧悬挂长剑,蹑手蹑脚走到门框旁的墙边,只待那斜斜的人影冒出,她随即“咻”的一声挥剑抵在那人。
  “许姑娘好身手。”
  她瞪大眼睛打量眼前之人,放下长剑疑惑道:“三更半夜,翻我墙角作甚?”
  萧玉安摇摇怀中桂花酒酒壶,咧嘴一笑:“找你吃酒。”
  说罢,他便自顾自大步往里走,抚袍坐在长案前,拔开木塞。
  许云冉这才发觉他身上弥漫的酒气,她忐忑站在门口张望,随即蹙眉将门窗紧闭。
  “萧大人所为何事?”
  萧玉安拧眉瞪她一眼,恨恨骂道:“无事便不能来吗?”
  当然,无事寻她作甚,许云冉暗暗心中道。
  “话说,当初郾城坠崖之后,你为何不去寻我?”
  话罢,他又饮了满满一杯。
  乌眸掀起,湿润的眼底隐约透露出几分苦涩。
  “我去寻过,不过是一个人去的。”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拿起瓷杯一饮而尽,“那时寻不到人,我以为你死了。”
  “是嘛?”
  剑眉微挑,脸上阴霾顿时散去,泛红的脸颊在摇曳的烛光下略显妖艳,他徒然噗嗤一声笑了,喃喃自语道了句“我就知道”。
  “什么?”
  “没什么。”
  萧玉安摇摇头,扶额阖眸痴笑不止,他右手撑在案上,脸颊正好藏在阴影里,许云冉并未看清他的神情。
  “你醉了,我去给你寻些解酒药。”
  待她重新回到他跟前时,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许云冉叹了口气,回想今夜撞见白宣季与他相争之事,脑海里又浮现出适才曹观玉所言其过往,便不忍出声责备。
  她跪在他身侧拔开软木塞,朝手中倒出两粒药丸。
  洁白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落在她后背伏地的衣摆,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闪烁的火光在她眸中跳跃,萧玉安望得出神。
  喉结来回上下滚动,炽热的目光渐落湿润的唇瓣,粉嫩的唇瓣在金色烛光下略微染红,晚风透过门缝吹入屋内,将她唇间的桂花香气带入他鼻腔。
  许云冉正欲将瓷瓶置于案上,忽而从面前扑来一人将她紧锁于怀,整个身子几乎要被揉进他身体里。
  “啊!”
  她吃了一惊,手中握住的瓷瓶不慎被扫过的粗臂打落,棕色的药丸散落一地。
  “别动,让我趴一会儿。”
  低沉的嗓音略带磁性,伴着温热的酒气轻飘飘涌入耳中,只觉心头一颤,耳根霎时软烫,她垂下停在半空中的手臂,几近屏住呼吸。
  两颗炽热的心相贴跳动,萧玉安阖眸深吸,将环绕四周属于她的味道一尽揽入鼻腔。
  第32章
  ……
  晨曦初露,东方泛白,金辉洒落山头,蒸干草叶露珠,压弯的草根渐愈直起身来。
  山头后坐落东郊马场,马场之后便是连绵起伏的皇家行宫,两者之间以几座楼阁相隔,以浮光楼为首。
  “许云冉,找我作甚?”
  山头后爬上个粉衣女子,她气喘吁吁提起裙摆,低头俯视静坐山头眼观朝阳的白衣女子,叉腰蹙眉道:“也不找个闲情雅致之地,次次寻这荒山野岭,你莫非真是孤魂野鬼罢?”
  “你说的没错。”
  许云冉提裙站起,眺望丛丛松树林后的马场,漠然道:“赵婉笙,你知道为何你比不上赵婉竹,三番五次不入圣上之眼么?”
  赵婉笙呆愣原地,痴傻小声道:“为何?”
  “因为你蠢。”
  “你!”
  玉手挥起将未落下,已然被人紧紧掌掴于掌心,赵婉笙憋红脸挣扎良久,没曾想许云冉如此劲大,她气急败坏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红痛的手腕才被人松开。
  “该改改你这脾性才是,不然日后入宫如何争得过赵婉竹,夺得圣宠?”
  赵婉笙欲要破口大骂,瞥见她淡漠平静的容颜时,脑子忽然一转,觉察她话中有话:“你能让我入宫?”
  “不能。”
  “我就知道。”赵婉竹毫不留情白了她一眼。
  “可我能让你面圣。”
  “什么?”她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连太师赵文会都做不到的事情,许云冉能有何办法?
  见她沉默不语,赵婉笙顿感方才鲁莽之举,咧开嘴笑道:“只要你能让我入宫,我定会帮你除掉赵婉竹!”
  许云冉白了她一眼,漠然道:“我说了,我没那个让你入宫的本事。”
  “许云冉,你耍我?!”
  “如何下功夫,下多少功夫,还得看你自个儿。”
  赵婉笙茫然不解,蹙眉琢磨这话中含义。
  “七夕佳节,圣上会携淑妃等人前来东郊马场骑马狩猎,夜里留宿马场行宫。”见她歪头沉思,许云冉不免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东郊马场平日对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一应开放,这是先帝遗留下君臣同乐习性,圣上遵从于此。只是圣上亲临之时,此地将先四日闭闼。”
  见她踮脚眺望远处马场,许云冉继续道:“你若是想入宫,可得好好把握住此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赵婉竹日日跟随,我如何近得了陛下的身?”
  “行宫有一温泉浴池,听闻陛下每次骑马狩猎之后,都会去哪儿泡上两个时辰。”
  赵婉笙乖乖点头,将她所言全然牢记于心,眼珠一转,又困惑道:“我还是不解,赵婉竹不会跟随么?”
  “不会。”
  “为什么?”
  许云冉如此肯定,赵婉竹不禁有些诧异,她张开双唇欲要追问,瞥见那张淡漠冰冷的神情时,不自觉将到嘴边的话全然憋回肚里。
  也是,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轰隆!”
  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碧空,晴空万里的碧空霎时浑浊晦暗,秋风扫刮枯叶,拔起细长草根。
  长街上来往的人唉声骂了两句,举起双手护住脑袋焦灼往侧边楼坊跑,躲在屋檐下避开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
  秋雨连绵,给整个长安城笼罩上一股密不透风的浓雾。
  黑马扬蹄,踏溅混合污泥的雨水,还没来得及看清马背上伏低之人,便觉一阵狂风扫过,卷盖楼坊木窗。
  “吁!”
  马蹄高抬,马背上之人翻腿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门口的守卫看清来人容颜,赶忙冲上前去接过两人手中缰绳。
  许云冉摘去斗笠蓑衣,前脚才踏入中堂,便一侍从怀抱信封踏入。
  “鸿胪寺卿昨夜又送来信,昨夜小的见主屋昏暗,以为大人歇息,今早一寻大人才发觉大人已然前往大理寺,因而此刻才送来。”
  她熟练接过信封,挥手示意那侍从退下,径直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翻阅。
  无非就是寒暄问好,以及邀她吃酒之事。
  周文益何时对一人如此执着,她真真对他刮目相看,从前只觉他是不同流俗的翩翩公子,如今看来,与旁人倒无两样。
  说曹操曹操到,府门守卫踏雨而来道:“大人,鸿胪寺卿驾车而来,可要见他?”
  “见他带过来吧。”
  许云冉抚袍落座,抬眸望向外边瓢泼大雨道:“观玉,你去门口盯着,若是有异常之人打探,立即绑了他。”
  曹观玉道了声“是”,重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提剑抬腿外赶,雨幕之中,一位撑着油纸伞的白袍男子与他擦身而过,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回眸凝望那人踏过中堂门槛。
  不知怎的,他甚是不喜这风度翩翩的鸿胪寺卿,周文益。曹观玉摇晃脑袋,将脑中忐忑猜疑全然甩去,摆正身子继续往前走,无论如何,这世上没有比她更为重要的事。
  “周卿。”
  周文益拱手招呼,微微抬眸瞥去,竟见她不为所动坐这长案前饮茶,这哪里是待客之道?欢心雀跃的心落入半分忐忑,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似乎并不喜他。
  莫非是那日被他撞见周明川与女子幽会之事,引得周明川不满?
  “请坐。”
  他闻声抬头,对视上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光时,竟奇妙感到平静。
  周文益抚袍入座,接过她递来的新茶,小抿一口,笑道:“周某不请自来,打扰打扰。”
  “无碍,周卿请说。”
  许云冉放下手中茶杯,垂落双手置于双膝,淡漠直视着他。
  “话说前些日周某遇刺一案,不知周卿可否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群臣遇刺,大多暗自调查报复,他倒好,找上大理寺来,许云冉不知他有何目的,如实答道:“毫无线索。”
  周文益轻微低头,意想之中笑着安抚她道:“无碍,周某相信周卿办案之才,他日定会给周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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