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两人牵着缰绳一同往回走。
  “对了,汴州来信,大水得以控制,山匪绞尽,百废待兴。”
  萧玉安瞄她一眼,远望横在水天一线的夕阳。
  “如此便好。”许云冉卷起手中长鞭,歪头直视他道,“听闻太师将远行西域之事揽下,这可不是件好差事,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他污蔑你一案告破,皇帝疑心赵家,为表忠心,自然得做些什么?而且。”萧玉安停下脚步,垂眸低笑道,“近日长安传闻,太师功劳显赫,赤胆忠心,深得民心……不知许姑娘可知晓此事?”
  她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莞尔一笑:“自恢复官职后大理寺琐事不少,不曾有此功夫注意这些。”
  “真是可惜,话说身为大理寺卿,查案系民,多少该听听道听途说,也算打探民情。”
  “周某受教。”
  半晌,许云冉换回男子常服,前脚才走出浮光楼,后脚萧玉安便跟了上来。
  “也到晚膳时辰。”萧玉安装模作样抬头估摸时辰,背手紧跟在她身后,“不如一起去用晚膳?”
  怕她拒绝,萧玉安脑子一转,赶紧追话补充道:“铸剑阁新得了一批货,是火器,不知许姑娘可否有兴趣?”
  她果然不假思索道:“当然。”
  火器多为皇家铸造,此物从前也不曾见许家军用过,萧玉安是从何得来的,她不禁有些好奇。
  若是夺得此物,哪天身陷险境之时可得大有用处。
  两人骑马并行,穿过长街人流,停在庆云斋门前。
  店小二引领两人踏上木梯,将两人送进包厢,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将菜肴送来。
  原来他早就备好一切,等她入瓮。
  许云冉迟疑偷瞄端坐的萧玉安,见他慢条斯理用膳,似无其他动机,不免更起疑心。
  “对了。”
  她才落筷,忽见他从怀中掏出荷包放在她眼前。
  “今早上街随便看的,你腰间那荷包实在丑陋,不堪入目。”萧玉安淡然与她对视,面不改色道。“当然,也送去宝光寺请大师看过,你放心戴着就是。”
  木盒中静躺着一只荷包,以深蓝色为基调,烟火为景,右下角金丝缝制一只鸳鸯。
  呆愣的目光情不自禁移到对面之人的腰间,却只见他腰间只有白玉配饰。
  萧玉安知不知道,鸳鸯为何意?
  她恍神抬眸,直直装入幽深清澈的视线。
  “如何?不喜欢么?”
  “倒也不是。”
  许云冉鬼使神差合上木盒,如做贼般将其收入囊中。
  第31章
  两人相互辞别,各自转身踏入府门。
  方坐下饮茶歇息,忽想起火器交由时间未定,许云冉一拍脑袋,起身急匆匆穿过前院走出周府大门,转身朝邻右萧府走。
  守门护卫面面相觑,正犹豫是否出声拦阻,再抬眸回神,人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府的布局与周府几近相同,只是伺候的侍从似乎少了些,她低头踩着月光下的影子往前走,恍惚之中,闻及稀碎争吵声,再走十余步靠近中堂,其间传出的争吵声充耳清晰,她停在原地。
  透过珠帘,依稀瞧见笔直立在长案前的素色白袍人影,背部菲薄,白丝带束发,脖颈更为修长。
  许云冉猛然回想起昨夜裴刹那句,“白家来信,家主病逝”。
  此为何人?
  必然与白家有关。
  “萧玉安,你别太过分,爹爹当年护你救你,如今他病逝吊唁,你却来也不来瞧他一眼!”
  白宣季见其淡漠品茶,不为所动,气急败坏指着他鼻子骂道:“真真白眼狼!不仁不义,颇有你爹风范!”
  “哗啦!”
  瓷片碎落一地,白宣季吓得抬脚愣神,再度站直抬眸看去,只见那双舒朗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猩红的杀意。
  “怎么?摔杯作甚?”白宣季吐了口沫,呸一声道,“孽障!目无尊长之徒!狼心狗肺……”
  “舅舅,你当真以为我傻?当初郾城之行,行至郊外遭死士四面埋伏,九死一
  生,这又是谁给我设下的圈套?”
  白宣季闻言愣住,霎时脸色煞白,直指他鼻子的手指禁不住颤抖,他瞪大眼睛,开合扑动的双唇良久也没吐出个字。
  “是你,你急功近利,趋炎附势,生怕萧韩怒火烧灼至你身上毁了你的仕途,假情假意与外祖父示好,得知我途径之地,设下埋伏为取我头颅,献给叶宜兰讨她欢心以便夺得萧韩重视。”
  萧玉安挑眉冷笑:“外祖父仁慈,你借此屡次行骗。阿娘待你不薄,且为亲姊,危难之际你不管不顾,还欲要杀我助萧韩与叶宜兰二人解其心头之恨,若说狼心狗肺,谁人能比得过你!”
  “你!”
  “我以为你年过半百而能知天命,如今看来,不甚那黄毛小儿聪慧半分!”
  见他张开双唇,萧玉安再度抢话,直戳他心底道:“外祖父吊唁之礼,你却召集族中长辈硬留其不走,莫不是等我入瓮,欲借当年外祖父拼死助我逃离长安之事,唱亲情戏码,威逼利诱我助你升个一官半职?”
  “混账!!!”
  袖袍甩起,趁机灌入的晚风鼓起素色白袍,将人影扇得摇晃。
  “哼!”
  眼看那人转身气冲冲走出,许云冉趁机侧身躲在侧边梧桐树下的阴影之中,她目送那人甩袖离去的背影。
  回神望向中堂门前珠帘之时,只见萧玉安掀开珠帘踱步而出。
  目光交汇,两人停在原地,秋风呼啸,掩盖彼此起伏的喘息声。
  须臾,萧玉安骤然转身返回中堂,她的目光情不自禁望向摆在长案上的长剑,偷听到他的秘密,他是不是该杀人灭口了?
  许云冉愣神欲要逃离,身子却如铁钉般紧紧扎入地里。
  俄而人影再度出现在中堂门口,手中还多了样东西,不是长剑,是一件黑色斗篷。
  她不知所措瞪大眼睛,凝视他步步走近。
  “夜里凉。”萧玉安面无神情甩开斗篷,披盖在她肩上,“你怎么来了?”
  他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适才……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萧玉安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抬头望着她笑道,“莫不是为火器而来,我明夜差人送你府上,老规矩。”
  “多谢。”她轻轻应了一声,无法直视这双暗含悲伤的眼睛,“你……”
  “无碍,我习惯了。”萧玉安抬手收紧斗篷系带,指着周府方向柔声道,“我送你回去罢。”
  曹观玉一听闻许云冉回府,急匆匆抓起长剑绕过厢房往主屋走。
  花窗之下,长案前人影西斜,蹙眉饮茶,抬眸望月幽思。
  曹观玉放缓脚步,良久不见她发觉来人,轻声唤了声:“大人。”
  “先前让你查萧家之事,如今怎么还没动静?”
  这话头似乎略带责备,语气又似轻描淡写。
  曹观玉动了动唇,长长叹了口气。
  “萧家家主萧韩,其原配白念棠,乃前太学博士白松年嫡女。萧韩榜上有名之时,便被榜下捉婿的白松年看重,且萧韩对其嫡女白念棠有意,上门求娶,白家立即便同意这桩婚事。”
  “成亲两年之后,萧韩如愿依靠科举入朝为官,仕途可谓一帆风顺,一路升任御史大夫。奈何此非良人,萧韩位压白松年后,本性暴露,豢养外室,大肆纳妾,宠妾灭妻。”
  “白念棠生性温和良善,生下萧家嫡公子萧玉安后便落下旧疾,后来渐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没几年便去了。萧韩扶正宠妾叶宜兰为继室,听闻这叶宜兰手段了得,后来的许多年间,萧韩鲜少再纳新妾,似乎只再纳过两房。”
  许云冉端正脑袋,淡然透过窗棂,远望地上被风卷起的枯叶:“白家如何?”
  曹观玉冥思苦想,须臾道:“听闻白松年在其女白念棠病逝后,设计将萧玉安送到郾城,其余再无其他。”
  “观玉,你有何解?”
  “既为嫡子,继室主母恐是他为眼中钉。”曹观玉撇撇嘴,偏头远望叹息道,“或许白氏死后,他难以在萧家立足。”
  “日后吩咐调查之事,若是再闭口隐瞒,我便留不得你了。”
  冰冷的空气沉默良久,端坐在窗前之人始终未回头瞧他一眼,曹观玉阖眸屏息,掀开眼皮盯着地上随风摇曳的人影良久,低低道了声“观玉知错”。
  倘若她留在郾城为官,萧玉安便不会出现,而他们便可长相厮守,哪怕是以主子与侍卫的关系。
  说来他是有私心的,对于她一直都有,当初本想待她复仇之后再表心意,可入关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害怕,害怕她完成复仇那一天的到来。
  到那时,她是不是就不再需要他了?曹观玉心底涌起一股悲哀。
  俄而,窗外的小院冒出个白衣人影,头戴银色面具,人影斜而狭长,枯叶飞起打在他扬起的衣摆,直至他踏离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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