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既知连累,该想办法补救才是。”许云冉仰面藏住眼底热泪,安抚道,“你那夜究竟去了何处,是否是去见闻尚雷,又说了些什么?”
曹观玉沉默须臾,半遮半掩抬头看向她,他从来都是对她毫无保留。
第47章
更深露重,厢房内烧着黑炭,灰烟袅袅升起,循着风的痕迹从窗棂微微敞开的缝隙钻出。
暖炉旁盘坐两人,一壮一瘦。
“哈——这天真冷——”
壮的那人哈了口气,徒然站起,叉腰走到窗前观望半晌,指着窗上的霜花叹道:“长安这伙儿竟已结了霜,比咱们那蜀山上还冷。”
精瘦那人哑笑,挪动矮凳靠近暖炉,边哈气边道:“许是昨个儿半夜的雨,今早的太阳也不算大,天乌黑乌黑的,我看今儿个半夜又是一场瓢泼大雨。”
壮的那人认同叹了口气:“怎还不见他来,你真把话传给他了?”
“当真。”精瘦那人狂点头,殷勤站起身体取了件大氅盖在壮的那人身上,“长老莫急,再等等罢……三师叔本就是个执拗冷漠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惹得师公生气,以至于被逐出师门……”
精瘦那人挠挠头,无奈道:“今儿个我虽见他答应,可……来不来,说不准……”
背后突传来两声“咚咚”敲门声,两人吓了一跳,默契闭嘴敞门迎客。
“大师兄。”
来人匆匆摘下黑色斗篷,轻拍去上边残留的水珠后随手挂在衣架上,随后扭头看向精瘦那人:“这位是……”
精瘦那人咧嘴笑笑:“今早我们见过,我叫祁光,见过师叔。”
厢房内仅点了两盏烛灯,曹观玉适应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此人样貌。
“师弟,你,你怎带着面具?”
闻尚雷心中打鼓,他忐忑不安观察曹观玉脸上的银色面具,悄悄瞄了祁光一眼。
初入关时听到曹观玉这名原还不信,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今夜看这举止风度,他才敢肯定来人的身份。
“我不慎摔下悬崖破了相,借此遮掩,师兄不必在意。”
气氛沉闷好一会儿,闻尚雷才出声道:“你走后不久师父也病逝了……不如回来与我一同掌管蜀山?”
闻尚雷拉着他围炉而坐,祁光赶忙给二人倒茶。
“师兄,如今我有了想要守护之人,不回去了。”曹观玉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对于师父,我始终心觉亏欠,他临死前,我没能尽到孝心……枉费他当初收养我之恩……待我得空,再回去给他上香……”
“你不必自责。”闻尚雷摇摇头,漫不经心打岔道,“听闻你如今在大理寺任职……还是大理寺卿身边的红人?”
“红人算不上,不过尽心尽力谋事罢了。”曹观玉瞥了眼窗外明月,无心久留,他估摸时辰推辞道,“时候不早,今夜还是我当值,我该回去了。”
说罢,他便起身取下斗篷披在身上,拱手与二人拜别:“有缘再见。”
*
“只有这样?”
“不!不是这样的!”祁光奋力挣扎,手腕上缠绕的麻绳却勒得更紧,磨搓出红红的痕迹,“他说谎!他说谎!我亲眼所见,他亲手杀了长老!”
“那你倒是说说,他是如何杀掉长老的?”
萧玉安撇向身后静默站着的许云冉,漠然盯着祁光道:“若是敢说谎,看本官把你舌头拔下来。”
祁光打了个寒颤,他思索须臾,仰头望向萧玉安道:“他,他拿刀刺向长老胸口……”
“那你怎不阻止?”
“我太害怕了!且我的功力哪里比得上师叔!”
“你亲眼所见,他怎不杀了你?还等你在这指认?”
“我,我,我……我当时一害怕,撒腿就跑!哪里顾得上什么?”
祁光见他沉默,慌忙道:“真是他杀的!师叔一直不满师父成为长老,那夜他们大吵一架,师叔破门离去,而后不久又突然折返,怒气之下将师父杀害,欲要取而代之成为新任长老……大人要相信我啊!”
眼角瞥见身后的人影离去,萧玉安烦闷朝裴刹吩咐两句,跟随人影走出刑部牢狱。
“如今形势你也瞧见……”
“你真认为人是观玉杀的?”许云冉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直面萧玉安道,“那祁光的供词漏洞百出,若说不是怀恨观玉故意污蔑,那定是受了奸人指使……”
听着她这一口一个“观玉”,萧玉安更觉百爪挠心,捏着她手臂的指节亦是不禁用力几分。
“你冷静些!”
这话倒像是对他自个儿说的,萧玉安直视着这双困惑不悦的眼眸,松缓语气道:“这我知道,我必定将他嘴撬开。”
“我信你。”
许云冉说着便伸手去掰开他不依不挠缠绕在臂部的指节,哪料他却收得更紧:“你要去何处?午时已过,不如一起用午膳?”
此刻冯肇才迈过月洞门,远远便瞧见两人在长廊上拉拉扯扯,顿时背过身去欲往回走。
“冯肇!”
厉声呼唤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冯肇倒吸口凉气,笑盈盈转过身朝两人走来。
“下官见过开府,大理寺卿。”
虽说周明川已被停职,奈何官职服制未剥,仍旧压他一头,且当着他这老相好萧玉安的面,冯肇不敢出言不逊。
萧玉安见她将注意放到冯肇身上,识趣松手凝视冯肇道:“你来作甚?”
“陛下命下官来取祁光的供词……”
许云冉斩钉截铁打断他道:“冯少卿还未用午膳吧,不如我们一起,想必萧开府不会介意。”
萧玉安咧开嘴回应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心中既酸涩又欣喜,酸涩是因知她在为曹观玉拖延时间,欣喜是因她主动邀自己一同用膳。
喉头拥堵千言万语,他压住心底燃烧的怒火,挤出微笑朝冯肇道:“陛下可说了何时,吾与周卿二人尚未用膳……”
“倒是不急。”冯肇不敢直视他诡异僵硬的笑容,连连摆手躲闪道,“只说日落前送去……”
“少卿倒是敬业。”
“不敢不敢,下官比不上开府……”
“既然周卿开口,少卿便一同用膳罢。”
冯肇正要推辞,眼角再度捕捉到直冲而来的阴森寒光,他拂手擦去额头汗珠,点头哈腰道:“有劳开府。”
三人一前两后穿过长廊,停在一静舍前的小院,这静舍正是萧玉安平日里处理公务之处。
侍从很快送来午膳,三人围坐石桌而坐,各怀心事举筷用膳。
萧玉安本就心烦,朝许云冉递了好几个眼色又无回应,眼角瞥见冯肇愁眉苦脸,随即找到发泄的出口。
“怎的?我这刑部膳食不合少卿胃口?”
冯肇寒毛直立,腿肚子直打滚,他哆哆嗦嗦握紧木筷,猛地摇头否认:“不然不然,甚是美味!”说罢便狼吞虎咽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冯肇只觉肚子快要撑破,可抬眸一瞧,竟见两人仍旧慢条斯理用膳,宛如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将饭粒送入口中,他脑子一热,这股热流很快顺流直下淌过他的身子。
汗渍浸湿衣袍,脊背处的红色官袍渐渐染成深红,冯肇思虑再三,欲要借口离席,忽见身侧之人站起。
“周某还有事,告辞。”
他目瞪口呆望着许云冉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回神转头,猝不及防收下直射而来的寒光,冯肇惶恐垂头,战战兢兢拱手道:“开府若还想吃,下官愿陪着……”
“食之无味。”萧玉安慢悠悠起身,目视前方朝院门走去,“走罢。”
“是,是。”
冯肇拼命点头,如释重负般站起,双手环抱肚子小跑跟上。
直到远远望见牢狱二字,冯肇总算松了口气,步伐亦是轻快不少。
萧玉安徒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听说少卿如今效力在太师门下。”
冯肇心头一跳,他缩紧脖颈,躬身拱手,惶恐将脸埋入宽大官袍:“下官惶恐,竟不知开府如此见解!苍天可鉴,下官同大人一样,只效力于陛下朝廷,绝无二心。”
萧玉安居高临下侧视其人,嗤嗤笑了两声:“是嘛?吾怎耳闻,你审问一有进展,还没来得及撰写公文呈给陛下,率先亲自去了太师府禀报。”
冯肇只觉身子一凉,脑子嗡嗡作响,他确实有投靠赵文会之意,奈何赵文会言辞含糊,并没给他个准信,且他去太师府时明明是偷摸去的,萧玉安怎知此事?!
“陛下将审问曹观玉一事交由太师,又命下官亲审,下官不过是奉陛下之命行事,唯独拿不定主意时,便只好去问问,生怕鲁莽闯祸。”
“原来如此,还是吾太浅薄,成不了少卿的老师……”
“非也非也!”冯肇越描越黑,他焦灼哈腰辩解道,“开府公务繁忙,下官不敢叨扰……”
这是在说他不务正业?整日里不知在忙什么么?
萧玉安眉头紧锁,漠然冷哼道:“此案关系朝廷名声,自然先为重,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吾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