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是。”冯肇脊背收紧,顾不得滴落地上的汗珠,连连点头应道,“多谢开府教诲。”
“走罢,祁光在里侧。”
两人重新朝牢狱的方向走,可冯肇心里却多了快疙瘩,他竭力回忆起与赵文会汇报过的事,欲有下定将其全盘托出的决心。
可周明川身处萧玉安阵营,又是萧玉安的相好,他已然得罪了周明川,萧玉安还能看的上他么?
冯肇心中无比后悔,后悔抓捕曹观玉那夜自己过于冲动,不仅与周明川发生口角,还对其出言不逊……他掐紧大腿试图保持稳定的理智,脑海不禁左右互博。
枕边风的威力,不容小觑啊!
第48章
“魏财,过来!”
李修然利落擦净指尖水珠,随即起身将净帕甩入铜盆,他拉紧两侧衣带相互缠绕,朝底下侍奉的宫人递了个眼色,坐在床榻边缘,静待魏财抱着拂尘小跑而入。
“陛下。”
魏财不明所以,他偷摸斜眼隔窗望月,回眸瞥向李修然紧绷的脸色。
这会儿该是歇息的时辰,日落时也不提早吩咐嫔妃侍寝……莫非是徒然起了雅兴?他正冥思苦想欲要接话,忽闻李修然问道。
“魏财,你觉得开府与大理寺卿这对如何?”
“陛下。”魏财难以置信瞄了李修然一眼,匆忙垂首而立。
“但说无妨。”
李修然斜倚在床榻上,两腿叉开,漫不经心阖眸捏揉鼻根,视线始终没停留在魏财身上。
“奴才不解。”
魏财斗胆打量起李修然,见他似是起了兴趣翻身坐直,这才确定将话说完:“开府与大理寺卿都是顶好的男儿,怎会甘愿断子绝孙,当真叫人惋惜……奴才对于子孙后代还求之不得呢!”
大殿内爆发出一声爽朗畅快的大笑,李修然直指魏财道:“好你个魏财,一下解开朕心头疑虑!”
是啊!都断子绝孙了!历来谋逆夺权的,往往希望子孙延绵继承大统,二人既是断袖,何谈传承一说?待入土为安,这兵权政权不还是得由他说了算?
魏财见他笑也跟着笑:“陛下……奴才不解。”
李修然哑笑摆手,指着魏财笑道:“你若是遇到个称心如意的,便
叫他认你作父,朕准了你这心意!”
魏财大喜,“哗啦”一声扔下拂尘,连连叩首磕头谢恩。
“明日派人将祁光原封不动送回刑部,让开府好好审!断断不能伤了大理寺的心!”
魏财连声应和,细细揣摩他这番话,日落时李修然读了公文,遂勃然大怒将祁光移交大理寺由冯肇亲审,萧玉安虽未忤逆或是冲来大殿求李修然收回旨意,可他当时分明瞧见那张脸阴沉得看不到一点生机。
侍奉在李修然身边三十余载,可魏财却觉得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一会儿有拥护赵家地位之意,一会儿又着手培养势力铲除,他低着脑袋默默跪地。
他的四皇子,似乎不再是当年那个胆怯懦弱的孩童了。
李修然随手扯开被褥,欲笑命魏财退去,忽闻来人道:“淑妃娘娘求见。”
“魏财,你退下罢,今夜不必守夜,让刘易德过来伺候。”
魏财掩藏眸底的惊慌,不动声色回了声“是”,便拾起地上的拂尘,垂首退离紫宸殿。
不知从何开始,这刘易德御前伺候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就连风头也有盖他之势,魏财不敢想,更不能想,他摸着花白的发鬓,默然停在殿门前,目送刘易德引着赵婉竹入殿,待回过神来时,竟隐约觉得腿脚发麻。
他情不自禁加快两条打颤的腿,奋力朝丹凤门的方向走。
他老了,确实该找个靠山了。
秋风吹了一阵又一阵,空气中凝结的水汽却愈发聚集,骤然闻“轰隆”一声,一道白光毫不留情将黑夜劈成两半,“哗啦哗啦”倾倒下豆粒般大的雨珠。
“欸,你说……这曹观玉不会真杀人了吧……”守夜的护卫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乌黑的廊道,压低声音凑近身旁那人道,“听说周大人前夜与冯少卿大打出手,说是要将少卿脑袋拧下当酒壶!”
“当真,你莫蒙骗我?”旁边那人一听,无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后退两步背靠梁柱,蹙眉盯着飘飞洒到身上的水珠道,“这雨大得很,不如咱们哥俩进去说,我先前藏的那壶好酒可还剩不少……”
“可……”
“这你放心,周大人被停职,如今这大理寺牢狱归冯少卿管着,这雨下得这般大,以冯少卿的性子,他断然不会过来!且咱们吃酒的地儿就在中央,若有人穿过廊道寻到里边,必得经过那儿……”
“说的也是!”
哥俩一拍即合,小心翼翼合上木门,勾肩搭背往里去了。
狂风大作,欲有摧毁繁盛长安城之意,细细簌簌打落的雨水鞭挞大地,发出震慑人心的刺耳声,家家户户都合上门窗,暗暗祈祷这暴雨快快离去。
“轰隆!”
惨白的雷光透过铁窗一闪,霎时照亮中央围桌而坐的俩护卫,其中一人莫名抬头,在雷电再次劈开夜空的瞬间,竟瞧见一个诡异的黑影立在前方。
他下意识指着黑影的方向,还未来得及失声尖叫,只觉背后猛然挨了一拳便没了意识,另一人才朝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后背随即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紧接晕倒在地。
“身手不错。”萧玉安哑笑,绕过两人走到许云冉身边,“话说上一次我们这般亲密依赖彼此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何时来着?”
许云冉默默白他一眼,抬脚朝廊道的尽头走。
“你当真还要与我继续往前走?这可是杀头的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低望紧随重叠的影子,加快步伐。
“杀头的事我干的还少么?”
萧玉安见她徒然停住,亦是跟着停了下来:“怎么……”
“那个……我……”许云冉犹豫半晌,抬眸试探问道,“可否让我一人进去?”
他正想问为何,却骤然想起此间关押的是祁光,并非曹观玉,便点头答应下来:“我在这儿守着,有事喊我。”
萧玉安说着倏然揽住她的腰枝,二人顿时身躯紧贴一起。
许云冉大惊失色,直到低头看见藏在腰间的寒光时才了然他的用意:“对付祁光,用不上……”
“安全起见。”萧玉安固执按住她抽刀的手,痴笑叹道,“我可舍不得你出事……”
抬头对视上的刹那,许云冉宛如触电般挣脱开他的臂弯,转身借着两侧灰墙上的微弱烛灯继续往里走。
祁光此刻正仰躺在茅草上,远远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跳起张望,他忽觉心跳如雷,本能的恐惧迫使他目不转睛盯着廊道以远的方向。
“你,你是何人?”
祁光后退两步摆好架势,他死盯黑影,欲要透视包裹在黑斗篷下的皮囊。
斗篷中伸出两只白皙的手,不慌不忙摘下黑帽,露出一张淡漠凌厉的脸。
“你,你是……周大人?你是大理寺卿!”
“是。”许云冉简短利落认下这身份,往前两步隔着铁栏瞧他,“我并不想绕弯子。”
祁光惊恐望向廊道,张嘴欲要喊出声,眼角却瞥见斗篷下微微露出锋芒的尖刃,他认得,这是弩!
祁光识趣闭嘴,警惕后退两步抱起一堆茅草挡在胸前:“你要做什么?想要杀了我么?你可是朝廷命官!竟敢为包庇部下要杀我这个证人灭口!”
“是不是包庇还说不准。”许云冉冷笑,开门见山道,“说说吧,你同闻尚雷入关去见太师都说了些什么?”
闻得此讯,祁光骤然面色惨白,如五雷轰顶般身形剧震,怀中抱着的茅草“啪”的一声跌落在地,凌乱散落一片。
“你胡说!”
“我有证人。”
这话彻底将他震住,祁光屏住呼吸,他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要从其中的破绽找到一丝慰籍。
许云冉见他不语,索性全盘托出:“你们师徒二人假冒绸缎商贾,实则藏匿兵器运入长安交由赵文会,是何居心?”
祁光愣了须臾,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你,你都看到了?”
许云冉松了口气,说来信哥儿并未瞧见二人交易之物,只是她徒然想起先前萧玉安所说赵文会欲运兵器之事,才决定赌一把。
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可眼下不能将信哥儿托出,信哥儿无辜,她不愿信哥儿因此陷入险境惨遭赵文会毒手。
许云冉仍旧未松懈握住弩的手腕:“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祁光又惊又惧,他无法想象周明川是如何越过重重阻碍来到这儿,又是如何镇定自若威胁他,他咬唇望着这张冰冷的脸庞,重重点头,不管怎么说,活命要紧。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萧玉安却恍惚觉已过了三年,他焦灼远望尽头的阴暗,踌躇不前之时,忽见尽头出现了一个斜斜的人影倒映在墙上,紧接着走出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