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黑影紧咬不放,忽闻一声威严惊呼“什么人?”,吓得停下脚步藏入阴影,等了须臾却未见巡查的金吾卫,几人这才知中计,再重新寻找目标时,才惊觉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周府小门旁的厢房内,曹观玉掌灯合上门窗,随后静静离开厢房在门口守着。
“周大人!”余绾清欣喜万分,后知后觉适才险境,她轻拍着胸口,劫后余生般紧拽住许云冉不放,“我就知你定会帮我。”
屋内沉默须臾,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周明川是个男人,如此拉扯举动实在不妥,余绾清惊得抽回双手,静坐在圆凳上接过周明川递来的茶。
“多有得罪,望大人见谅。”
许云冉并不想多言,余绾清是赵家的主母,她私自出府,府邸下人发觉必然出来寻找,她多待在周府一刻,对于周府便是多了一份危险。
“赵夫人为何笃定慧嫔娘娘有冤情?”
许云冉淡然品了口茶,将眼前这个神色惊慌的女人的一举一动全然收入眼底。
“一定是赵婉竹!是淑妃,她一直看不惯婉笙,人一定是她杀的!”见她面无波澜,余绾清倏然声泪俱下,掩面抽泣道,“大人,如今唯有指望你了!婉笙死了,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我,方才我就被他们追杀,一定是赵婉竹干的!”
“对了。”余绾清恍惚想起些什么,她翻找衣袖,却是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坏了!一定是方才不小心丢了!”
“什么?”
“月余前,我在梳妆盒发现的一封密信,是婉笙留给我的,说她已然知晓赵婉竹与鸿胪寺卿周文益私通,我虽不知她何时放的这密信,可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为留下证据,才故意这么做。”
余绾清握紧拳头压在双膝,目不斜视盯着许云冉继续说道:“一定是赵婉竹发现了此事!她杀了婉笙灭口!”
“赵夫人,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望着这张始终毫无波澜的脸,余绾清愣住了:“我曾听闻大人治理郾城有方,无人不服,无人不颂,想来是旷世奇才,定有解开死局之法,敢问大人指条明路。”
“慧嫔娘娘乃皇城宫妃,我虽手握办案之权,可此案也得全然听命于陛下,唯有陛下能断此案。”许云冉拾起案上一个空的茶杯,塞入她手中,语重心长缓慢说道,“夫人可要有证据。”
余绾清茫然捏紧手中的茶杯,痴愣垂头望向空荡荡的杯底,徒然抬头凝视着她,只是这一次,乌黑的眼眸满是坚定:“多谢大人,我明白了。”
“观玉,送夫人回府。”
曹观玉推门而入,将余绾清送上早就侯在小门的马车。
目送马车驶去,曹观玉回到厢房,长叹了口气,将长剑放在圆桌上与她对坐饮茶:“倒像是个无辜之人。”
“她可不无辜。”
平直的嘴角艰难扯出一丝浅笑,许云冉阖眸品茗,回想起许家抄家那夜。
“婉笙,你也多拿些,瞧瞧这些金银珠宝,翡翠
玉石,别叫大姐抢了去。”余绾清得意洋洋拉着赵婉笙在库房翻找,“我好不容易说服你爹爹,让她答应我偷偷带你过来先挑些好东西,外边的官爷还在等着,你快些!”
赵婉笙点头应着,拼命往空荡荡的木箱里装。
门“砰”的一下被人撞开了,一个年长的妇人站在门口,瞠目结舌望着屋内发生的一切,恍然意识到什么,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说好的抄家,怎突然出现两个莫名的贼人私拿我家东西!莫非抄家的旨意是假的罢?!”
妇人怒气冲冲欲要转身出去寻人,赵婉笙眼疾手快,随手举起旁边的砚台砸去,那妇人霎时晕倒在地。
“婉笙!”余绾清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人死了吗?”
“不,没死。”
余绾清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这点轻松便被恐惧淹没,她推搡赵婉笙道:“不行,这事虽是你爹爹秘密答应我的,可赵婉竹和主母不知道啊,她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将我们赶出赵家的!老爷碍于两人的面子,不可能承认答应我们之事。”
“那该如何是好?”赵婉笙又惊又惧,将妇人拖入库房,手忙脚乱合上屋门。
外边侍卫四窜抓人,并未有人注意到库房的异常。
余绾清蹙眉环顾四周,骤然拿起案上的烛灯,指了指窗户外的小花园道:“眼下没有更好办法,反正她是将死之人,不如我们送她一程。”
二人一拍即合,齐心协力将妇人扔出大窗外的草地上,搜集屋内的烛灯丢在妇人身上,妇人疼得惊醒,在草地上打滚尖叫。
“乳娘!”
“姑娘!”妇人艰难抬头望着小径望去,哭着朝愣在那儿的姑娘摆手,“别过来!别过来!姑娘!对不起,我没能守住姑娘的嫁妆……”
“乳娘!我这就去找水喊人!”
还未迈出两步,许云冉已然被赶来的侍卫抓住:“混账!竟还想跑!”
许云冉无助被人押着跪在地上,泪水模糊望着妇人哭喊,恍惚抬眸,朝直通库房庭院的小道望去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余绾清拉着赵婉笙行色匆匆逃离。
第63章
“大人,鸿胪寺卿求见。”王执事轻敲门板,俯身补充道,“小的照大人吩咐,告知他此刻大人已经歇下,可他执意要见大人,坚持在府门等着。”
许云冉回神抬眸,含笑朝王执事递了个眼神,摆手道:“贵客来访,一会儿我亲自去迎接,你先去中堂备好茶水。”
“小的明白。”
“大人,他这……他不会来向我们要人吧?”曹观玉拾起桌上长剑,拱手道,“府中藏着的死士可要让他们避一避。”
她面无波澜从怀中拿出一张密信,慢悠悠置于烛台的火焰上,目视跳跃的火焰将这泛黄的信封一点一点吞噬:“不必,我们这可没什么人,他要什么?”
金色的火光唯独笼罩半边脸颊,温婉的笑容在这金光照耀下缓缓绽放,而另一半却隐在浓重的黑影里,静如深潭。
曹观玉望得出神,他痴愣凝视着这张致命而美如白玉的脸,心突突地跳,他夺过将要燃烧到底的信封,不顾火焰炽热攥在指间:“这不是先前大人让属下偷偷放在梳妆盒里的?怎会在此?”
话音刚落,他霎时恍然大悟:“原来余氏所说的密信是这个。”
“是,即便她不带在身上,我也打算让你去将这东西拿回,当时恰好瞧见她躲避刺客时抱着衣袖,我趁乱摸出一瞧,干脆将其藏好。”许云冉拍去掌心的灰烬,“这东西究竟是你我二人伪造的,自然不能叫她当作证据留下把柄,早日毁了也安心。”
“说的也是。”
灰烬随风飘散,吹到空荡荡的庭院,随晚风盘旋而起,不过眨眼的瞬间,竟变成了白色。
“下雪了。”曹观玉欣喜奔出庭院,摊开掌心静待雪花飘落,“今年的雪来得这样快。”
“倒是许久也没再赏过长安的初雪。”许云冉停在庭院中央,仰望漫天纷飞的雪花,沉默须臾,忽扭头朝他笑道,“该去迎接贵客了。”
“观玉,先去换身衣裳。”
她轻抖去身上的雪花,雪花迎风盘旋飞起,兜兜转转吹到朱门之上,又迎风落到乌黑发亮的大氅上,格外惹眼。
“大人,这会儿都下雪了,那传话的侍从怎还不出来回个信儿?莫不是在耍我们?”
周文益拍去大氅上的积雪,伸手拦住身侧欲要上前之人,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再等等。”
“可,淑妃娘娘还等着……”
“泰忠,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浑厚威严的呵斥声震掉泰忠肩上的积雪,鲜少看见周文益动怒,他被吓得没了脾气,干巴巴应和道:“是,属下知错。”
门“咯吱”一声被人从里边推开,出来的并不是方才传话那人,而是大理寺卿。
“夜深了,这会儿还下了初雪,周卿不回家与家人赏雪,来我周府所为何事?”许云冉迈过门槛,停在离周文益两步之遥,拱手作揖。
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似刀锋上掠过的一线冷光,锐利而微笑,可这笑容却毫不意外撞进他的心里。
这温柔的寒暄入耳,只觉一股热气直冲面颊,胸口气血翻涌,原先被初雪冻住的寒意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文益拱手回礼,直视着她笑道:“不知周某可否有荣幸讨杯茶喝?”
许云冉没接他的话茬,淡然远望他身后乌泱泱的侍从,正色冷哼道:“周卿带着这些人来,便只是为了向我讨杯茶喝?府中可没那么茶供奉各位爷!”
这声冷哼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周文益心底凉了半分,眼角不经意瞥见身旁怒瞪许云冉的侍从,顿时想起要紧事。
可,他问不出口啊!
周文益心里打起退堂鼓,无论如何,他从未想到二人会有剑拔弩张的这一天,他们曾经那样相爱,那样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