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母妃早逝,宫里从未有人陪我过过生辰,你却都记得,每年生辰的时候,都会亲手为我做一碗长寿面。”李修然停顿了好一会儿,忽而闷声猛咳,他默然看向地上因着身体重量被压得煞白的指甲,苦笑回忆道,“你还说,岁岁年年,你都会陪在我的身边……于是,我开始舍不得杀你了……”
  “等我意识到这个念头,已经无法自拔,很快你有了川儿。”李修然又沉默了,“只是我如今才知道,那是你和周文益的孩子。”
  “赵婉竹,我好恨你。”
  平直的嘴角骤然勾起,李修然咬牙捂着胸口,大手一挥,刘易德会意端进一盆冰水,毫不留情浇在赵婉竹头上。
  赵婉竹霎时利落爬起,蜷在地上怀抱双膝,瑟瑟发抖。
  “来人!”
  紧接踏入个端着木盒的金吾卫,随着李修然拍手示意,那金吾卫随即打开木盖,将木盒放在赵婉竹面前。
  “啊!”爆鸣声回荡在空旷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她瞪大眼睛望着里面的人头,良久才回过神认出这是周文益,她正想要爬回那木盒旁边,忽而脖颈上被人从身后缠上白绸缎,那金吾卫攥紧绸缎使劲一扯,花容顿时没了血色。
  “李修然,你怎能如此对我?!你可别忘了,当初!”她两腿下意识拼命前蹬,赵婉竹抓紧脖颈上的绸缎,用力朝反方向扯,“若不是我偷了许家的虎符,号令众将士,你以为你能登上皇位?!”
  胸闷得喘不上气,只觉两眼冒星,心跳如雷,就差一口气之际,忽闻“咻”的一声,绸缎破碎落在地上。
  赵婉竹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那大理寺卿周明川,就是许云冉!她是许家的嫡女!对!是她陷害了我!陛下,她想要离间我们啊!”
  “你一会儿说朕是靠你才登上皇位,一会儿又说是许云冉陷害你,你告诉朕,朕该如何信你?”李修然闷声冷笑,微挑长剑抵住她的下颚,使得她整张脸抬起直视着他,“你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吗?周文益藏着的书信都找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那周文益与许云冉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周文益定会帮她啊!”赵婉竹攥紧衣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仰头僵硬挤出一丝笑容,哭诉道,“陛下,是他们阖眸陷害了臣妾,您要帮我啊!”
  “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女人?”李修然放声苦笑,随手将长剑丢至一旁。
  赵婉竹呆愣望着他这副模样须臾,骤然笑了起来,既然他不会再信她,那她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她原以为,周文益死了,李泽川死了,所有的证据随之毁灭,她还能和他重新开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可如今,李修然怎么变了?
  “陛下,您是真的爱我么?”赵婉竹蓦然拍打衣襟上的尘土,端正跪坐在地上,双手交叠自然放在膝上,“您到底爱的是我,还是我这玉佩?又或是,赵家的权势?”
  她猝然拔下腰间的白玉,捧在手心细细观赏,今日还是头一次观察这白玉的纹路和质地,赵婉竹动了动唇,扬手将白玉摔到他跟前。
  温润玉环碰到坚硬阶角的瞬间,“哗啦”一声化成四散的碎片。
  “若是当初我没拿了宋时薇的玉佩,若是我不是赵家的嫡女,您还会爱上我吗?”赵婉竹放声大笑,缩紧的目光寸寸扫过那张渐愈阴沉的龙颜,“对了,臣妾还没告诉您吧,这白玉的主人,该是柔嫔,宋时薇,她那样爱您,亦得到您许下的承诺,可只因没了这玉佩,便失去了您的爱。”
  话题戛然而止,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鬓,冷笑质问道:“李修然,你真的爱我么?”
  “不,你不爱,你爱的只是赵家的权势,你爱的,是那个事事讨好你的淑妃,并非是我,李修然,我们是同类……”
  话未说尽,眼前飞快闪过一个身影,继而喉咙被人死死扼住,她镇定自若仰视他,阖眸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李修然,你可,别忘了。”赵婉竹用力从狭小的喉缝中挤出声音,“看您这反应,似乎是早已知晓了臣妾说的这些,您,似乎对许云冉产生了太多的情绪,妾想提醒您一句,对于她来说,您是敌人,她扳倒了赵家,往后谁为您扳倒她呢?”
  “哼!”李修然奋力将她甩了出去。
  她终于再次得到喘息的机会,赵婉竹张大双唇尽力大口吸气。
  “陛下,杀了臣妾吧。”她似乎嗅到胜利的气息,重新爬到他脚边仰视他笑道,“杀了臣妾,再趁此机会将罪名推到她的头上,让臣妾再为您做最后一件事。”
  “来人。”李修然嫌恶斜睨她一眼,冷眼目视着金吾卫将她拉开,玉手脱离长靴的瞬间,他恍然无比轻松,仰首离去。
  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堵在胸口的那团混沌骤然爆破,剧痛使得他整个身子开始摇晃,李修然猛地吐出一滩血,晕倒在地。
  “陛下!陛下!”
  众人赶忙将他抬回紫宸殿。
  紫宸殿内太医进进出出,各个却闭口不谈病情,只是面面相视着摇头。
  许云冉在殿门前等候良久,好不容易听到人呼唤一声“陛下”,竟是瞧见李修然被宫人们七手八脚抬入殿中。
  眼下萧玉安还在城外与马光洋僵持,不能再等了!她一咬牙,干脆穿过堵在殿门前的太医径直走了进去。
  “周大人!”魏财惊呼一声,将将要踏入内殿的许云冉拽了出来,“陛下如今不省人事,您请回吧!”
  “魏内侍,开府如今还在城外与马节帅僵持,刑部官兵怎能敌得过常年战场厮杀的将士,倘使不能派援军前去,马光洋逃回河东,岂不天下大乱?!”
  魏财一拍脑袋,鬼鬼祟祟观望四周忙碌的宫人,忽钻进内殿,取出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塞给她。
  “周大人,这是玉玺,城门前有百余个金吾卫把守,且城墙上有弓弩,拿此物可号令百官。”
  “可,陛下那……”
  魏财闷声长叹口气,忽仰起脑袋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正是陛下的旨意。”
  “多谢魏内侍。”许云冉立即将玉玺收入怀中,扭头狂奔出大殿。
  行至丹凤门,竟见曹观玉高坐马背等她。
  “大人,我与你一同去。”
  望着这双坚定的眼眸,她知道是阻拦不了他了,她故意吩咐曹观玉守在府邸,便是不希望连累他丧命,许云冉长舒口气,默认了他跟随,即刻翻身上马,策马奔腾直奔明德门。
  何佐以正焦灼守在明德门等消息,远远望见骑马奔腾而来的两人,顷刻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开城门”,便也跟随其后朝着城郊西侧跑。
  *
  “萧玉安!你敢带着刑部官兵围我?!你可知老子是何人?老子当年可是背着皇帝冲出尸堆!老子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是护国功臣!”
  “既是护国功臣,又何故带着众多将士入关?难道不是生了谋逆之心?”萧玉安佯装镇定,淡然扫视将马光洋团团围住的将士,他漫不经心撇了眼将士们手上尖锐的长矛,意味深长朝身后被寒风吹得飘摇的枯树林望去。
  马光洋灵敏觉察到他这一举动,以为还有伏兵,更是不敢随意出击,只好咬牙四处张望,欲要寻到传递消息的信差。
  场面一度僵持,双方举刀相向,却都迟迟不敢落下第一刀。
  卯时三刻,骄阳似火,烤化这片苍白的冰天雪地,紧绷的额头上渐渐覆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马光洋转动握住长矛的右手,左手偷摸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
  萧萧呼啸风声中突然传来一个尖声叫唤:“节帅!娘娘和皇长子有难!请您速速去救人!”
  循声望去,只见松风气喘吁吁停在外围,
  难以置信愣视着这一幕。
  马光洋看准时机,利落甩出飞刀,那飞刀不偏不倚正中黑马的前腿,马儿疼得挣扎扑倒,马背上的萧玉安顿时被甩出三尺之外。
  “给我杀!剿灭叛贼!营救陛下和娘娘!”
  众将士大受鼓舞,高举长矛朝着刑部官兵狠狠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撼动苍茫大地。
  “住手!都给我住手!陛下有旨!”
  皑皑白雪之后冒出半身官袍,天际紧接涌出数十匹马,众人纷纷被这架势震住,胆怯犹豫停住刺出的大刀,一边注意远处的来人一边与对方僵持着。
  “玉玺在此!见玉玺如陛下亲临!”许云冉“吁”的一声勒紧缰绳,高举玉玺大喊道,“陛下有旨!马光洋谋逆叛乱,斩杀逆贼者,封万户侯!”
  马光洋眼看局势不对,原先举着长矛的将士开始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赶忙慌得叫喊道:“那玉玺是假的!假的!”
  “淑妃已被捕入狱!马光洋,快快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忽闻“呲”的一声,鲜血飞溅,马光洋愣视着心口捅出的长矛,难以置信回眸望向身后披麻戴孝的赵叶荣,四周将士见状纷纷举起长矛齐齐朝他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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